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苏二虎大惊大恐惧之后，顿时便是大怒，回身看去，张口便要怒骂

    只是话还未出口，便是给咽了huí qù ，憋得他好不难受。脸上的怒容也顿时消失了，变得讪讪的，看上去很是别扭。

    杨黑旺家那半大小子也给吓傻了，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行人正向这边走了，其中个身穿棉甲的高壮汉子手中持着大弓，正缓缓收势。显然，方才那箭jiù shì 他射出来的。这行人约莫有十来个，其中几个身穿棉甲，身杀气的，看就知道是精锐士卒，他们簇拥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那男子的面容，苏二虎看，便是心肝儿颤，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这男子他是见过的，是那位风头极健，在附近百里内无人不知的董策董二郎。若只有zhè gè ，他还不怎么畏惧，管你董二董三的，敢招惹苏老爷么？只是那日，他亲眼目睹了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苏老爷在这位年轻权贵面前却是丝毫都占不了便宜，悻悻而归。那日苏老爷回来之后摔了好几个珍爱的摆件儿，还掀了桌子，只是越是这样，苏二虎越是清楚，老爷拿人家是没法子的。

    从那日，苏二虎便暗暗告诫自己，这位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怎么回事儿？”

    董策到了近前，皱了皱眉头，淡淡问道。

    黄季盯着苏二虎的连，神色阴冷。

    “见过董大老爷。”黄二虎生怕对方gù yì 找茬儿，因此姿态放得很低，哈着腰行了个礼，他身后那些家丁，都是见识过董策威风的，个个吓得都往后头躲。

    “说事儿。”董策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看他这态度，苏二虎反而宽了心，便把之前那说辞又抬了出来：“回大人的话，这些人没能完了税，老爷吩咐下来的，完不了税就牵牲口抵债。”

    “俺家完了税了。”那半大小子带着哭腔大叫道，眼睛眨不眨的瞧着董策，神色间满是希冀。

    董策瞧着他，这孩子看上去也jiù shì 十五六岁的样子，黑瘦黑瘦的，脸上冻得起了不好皴裂的口子，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董策轻轻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杨大豪。”杨大豪忽的福灵心至，跪地磕头道：“大老爷，俺家真完税了，他们抢俺们家牲口啊！还把俺爹给打的……”

    他看着已经出气儿进气儿少的老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二虎急忙道：“董老爷……”

    “别跟本官扯这些，我知道里头有什么弯弯绕。”董策冷笑声，指了指脸色片蜡黄的杨黑旺：“就算是催征，这人命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本官，大明律里头还有这条儿！身为乡绅粮长，不思教化bǎi xìng ，为善乡里，却是草菅人命，横行不法，他以为自己是谁？本官听说，蓑衣渡苏府之中，竟然还私设牢狱，苏以墨不过是方粮长而已，哪里来的权力私设公堂。他以为自己是官府么？普天之下能在私宅中设立公堂的就只有山东曲阜孔圣人府中而已，怎么着，难不成苏以墨觉得自己堪比素王？”

    正所谓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孔夫子的后人，世代承袭为衍圣公，是可以在府中设立公堂的。属于孔府的田产，超过百万亩，甚至比些藩王还要许。周围几个县的大部分田地，都是属于孔府的，而这片属于孔府私田内的所有纠纷，甚至是周围许地方民间的讼案，都是在孔府中审理举行的。至于地方官府会不会抗议，那就完全不用dān xīn 了——曲阜县的知县，素来都是孔府的衍圣公指定的。

    除此之外，别人就算是敢私设公堂，也是不能拿到面子上来说的。

    这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苏二虎冷汗当下便是大滴大滴的渗了出来。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哪里不是来找茬的？今日这事儿，怕是无法善了了。

    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若是知道董策就在旁边不远处，他方才定然是不敢这般下手的。

    “这，这……”苏二虎讷讷道：“是老爷吩咐的。”

    “你的意思是？”董策眯着眼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苏以墨指使你草菅人命，为非作歹的？”

    若是苏二虎敢承认下来，他就算是不能把苏以墨如何，但至少恶心恶心他，制造些麻烦还是可以的。毕竟就算是地方上，也是归兵备道管理。

    苏二虎猛然醒悟，又是出了身冷汗，他很清楚，zhè gè 事儿若是把自家大老爷给牵扯进去，给大老爷带来麻烦，自己怕是离死也不远了。相反，若是今日把这事儿给扛下来，那以后大老爷反而会念着自己的好处。

    “他董二总不敢把我打死吧？”苏二虎心中暗暗思忖了句，牙咬，脖子横：“小的没zhè gè 意思，今日这事儿，却是我自作主张。给大人撞上，小的无话可说，要打要罚，请大人明言jiù shì 。”

    他也是狠角色，旦下了决心，倒也光棍儿的紧。

    董策眯着眼看着他，忽的冷冷笑：“我也不为难你，这边儿条人命，你那边儿也要条人命。你自己看着选吧！若是实在选不出来，你就自个儿了断吧！”

    董策说完，忽的挥手，几名家丁lì kè 张弓搭箭，指向了苏以墨等人。

    苏二虎身后的家丁顿时是yī zhèn 哗然，他们可是知道这位董大人是么不讲道理，他是真敢下令放箭的。

    听了董策的话，苏二虎先是怔，然后便是脸上闪过抹凶光，回头眼睛在几个家丁脸上扫过。他想的很简单，董策和苏以墨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不能给苏以墨带去麻烦，又要躲过董策今日的威逼，难得有这么个好bàn fǎ ，那照办jiù shì 。只是他自己的性命，是万万舍不得的。

    但凡是被他视线扫过的苏府家丁，都是吓得哆嗦，赶紧低下头来，身子也往后缩。

    苏二虎很快就选好了目标。那是个身材瘦小，也没什么后台的家丁，听说这厮的老娘原来是府里的婢女，不过两年前据说是给大少爷睡了之后上吊死了，这厮的老爹是个窝囊废，没有任何的威胁。

    吃柿子就要捡软的捏。

    苏二虎迈着大步过去，把便是抓着他的头发给扯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魁梧，抓着那家丁就跟拎小鸡子也似，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那家丁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了，鼻涕眼泪横流，大声哭喊着求饶：“虎爷，饶命，饶命啊！看在咱个村儿出来的份儿上，饶了俺……”

    苏二虎却是脸色冰冷，根本不管他。周围的家丁眼见不是自己，都是长长地吁了口气，没个出言相劝的，反而都有些幸灾乐祸，有的还发出yī zhèn 笑声。

    “xiōng dì ，对不住了啊！”苏二虎冷冷笑。

    “虎爷……啊……”话音未落，苏二虎右手翻，柄剔骨尖刀便是已经狠狠的扎入他的小腹。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衣服被殷湿成了黑色，苏二虎的右手片血红。鲜血滴滴答答而下，地面瞬间积了滩鲜血。告饶的声音变成了声长长的凄厉惨叫，接着，就连惨叫声都渐渐的低了下来。

    苏二虎这刀又准又狠，直接断绝了他的生机。这家丁身子软，整个人倒在地上，虽然身子还抽搐着，但是已经没气儿了。

    红袖、钱氏并大丫二丫都是脸色白，扭过头不敢再看。倒是乔氏，脸色不变，直是很沉稳。

    那边厢，杨黑旺的婆娘和杨大豪都是吓得呆住了，哭声也止住了，跪在那里脸色惨白，目光发直。这等杀人的惨烈的场面，他们哪里见过？

    这时，众人都是闻到了股骚臭味儿，仔细看，那死尸的裤裆底下也是湿了片。原来临死前，已经是给吓得失禁了。

    苏二虎在衣襟上擦擦手，混不在乎的把刀子收起来，看向董策道：“董老爷，您看？”

    董策深深的看了他眼，已经把他列为必须除去的人之，这等小人物，可能成不了什么大气，但是这等人有股子亡命徒的狠劲儿，却是容易生出事端来。

    “他们家，欠了少税？”董策轻轻吁了口气，淡淡问道。

    苏二虎陪着笑道：“这话说得，董老爷，他家的税，咱们不敢收了。”

    “少？”董策眉头皱，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苏二虎讨了个没趣儿，讪讪道：“二两七钱八分。”

    “数给他们银子。”董策向二丫道：“文钱也别给。”

    二丫应了声，上前去数好了银子，苏二虎脸前头的地上扔，脸上横肉哆嗦：“看仔细了，可别短了你的。”

    “你个贱丫头也敢给老子脸色看，迟早日要让你后悔生在zhè gè 世上！”苏二虎脸上青气闪，心中大怒，却是不敢说话，忍着气把散碎银子捡起来。“牲口放开，你们滚，这家，不准再找他们的麻烦，不然让你们好看！”董策摆摆手，满脸都是不耐：“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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