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红袖也端起酒杯随着他笑吟吟的说道：“娘身子康健着呢，脸上皱纹都瞧不见，可不正是寿比南山的兆头？”

    她最是会哄老太太开心，乔氏笑着举起酒杯，点了点红袖：“救你这张小嘴儿，最是会说，整日哄得我晕晕乎乎的这杯酒，我喝了。”

    说着便是举起酒杯，两五钱的酒杯，饮而尽。这年头儿乡间的老人家，半是能喝酒的，有的还很是能喝。而且这会儿也没什么高血压之类的忌讳，但凡有些节庆，都会喝上些。

    董策两人也各自饮尽，红袖又给三人倒上。她喝了杯酒，脸上了几分红晕，看上去增添了几分娇艳可人的情致。

    三人便吃菜喝酒，有搭没搭的闲着说说话。也不说正事儿，只是说闲话，有些家长里短，有些乔氏回忆过往，这会儿听了，心里也是别有番滋味儿。

    三人兴致都是很高，毕竟这年，对于在座的这三人来说，都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人生少少，都在此转折。

    董策升官发达，红袖云娘再嫁，乔氏则是也过上了好日子。

    乔氏瞧了瞧外面，笑眯眯道：“大丫二丫这俩孩子，挺好。”

    红袖脸上也带着笑意：“可不是么，这俩人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从来jiù shì 忠心耿耿的。jiù shì 办事儿不行，粗手笨脚的，伺候人也不怎么爽利。当两个粗使丫头是够了。”

    “瞧你说的。”乔氏瞪了她眼：“人家辛劳了这许年，如何只当粗使丫头使唤？便是有新人进来了，她们也是管事儿的。用的时日长了，也顺手，也知道对主家忠心。她们忠心，咱们才放心。”

    红袖现在揣度乔氏的心思可是比董策强了，听老太太这般说，便是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顺着她说道：“您说的是。”

    便回头对董策道：“现下宅子也大了，人也了，以后夫君官越做越大，人情往来，也得起来，眼瞧着现在就大丫二丫两个也不够使唤，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儿的。”

    董策觉得是没什么必要的，但是母亲既然提出来了，红袖也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不会反驳，便摆摆手笑道：“你看着办吧，我主外，你主内，这内宅的事儿，你和母亲定便是了。”

    红袖颔首：“那等过了年十五，奴便去孤店还有周围的镇子上转转。这些年光景不好，也活不下去，插草标自卖自身的得很了，也便宜，有的都不用花钱，只要肯管饭就跟着走了。咱们这也算是善举，总比他们饿死街头要强。”

    董策点点头，忽的想起件事儿来，便道：“对了，且不急去买，还记得那些安顿在安乡墩周围的女子么？”

    “自然是记得。”红袖道：“夫君的意思是？用他们？”

    董策点点头：“也都是些可怜人，给土匪劫走，怕是这辈子名声也都败坏了，回了家也是受罪，不若就留下来。便是那粗手笨脚的，也好歹能做些粗重的活计，好歹是条活路。”

    那些被六棱山土匪掳走的女子当初基本上都被董策给解救了下来，足足有十几人。当初董策生怕放走她们走漏了消息，便在安乡墩周围给搭建了些房子，将她们安顿在里面，并让周围的佃户都盯着些。现在风声逐渐过去了，便是放她们走也没什么。只是董策却有些dān xīn ——这年头儿给贼人掳走，就算是没被羞辱，名声也是彻底的坏了，说出去你是清白的，无人肯信。便是家人也不会例外。到了那时候，周围的切，都是蔑视、恶意和鄙夷，她们的辈子，都会活在种极度痛苦之中。怕是能承受这种压力的不，时间长了，要么自杀，要么也就变成了疯子。

    因为这流言蜚语而跳井跳河的还少么？

    “是。”红袖笑着应了下来，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去买几个。那些从土匪手中救出来的女子，半是蓑衣渡或者是周围村子的里的女子，离这儿并不远，若是想跑说不定哪日就跑了。而且她们都是糟了难的女子，虽说知道回家之后未必有好日子过，却也难说不会因为思念家人或是孩子而偷偷的跑huí qù 。真若是这般的话，自家不但丢脸，府中的事儿，是会给宣扬出去，这就很不好看了。

    说白了，那些女子是不可靠的。

    而若是买回来的，那就完全不样了，来是人家是自愿卖身，这心里jiù shì 情愿的，不会生出那许事端来。再说了，到时候生死契约签，真若是抓到敢私自逃跑，打死也就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二来是他们是吃了苦，吃够苦的，是以这好日子，就会格外的珍惜些。这些人，心能定下来。

    这些事儿，董策不懂，红袖明白。不过她自然是不会驳了董策面子的，只是在心里不说。

    说着说着，乔氏说到了过去的日子，董策父亲战死，大哥不肖，他自己也不争气的那段时日，正是最难熬的。董家在蓑衣渡也是遭人白眼儿，到哪儿都是让人给戳着脊梁背地里嘲笑。再想想这会儿的日子，当真是不胜唏嘘。

    乔氏说着，便是落泪，红袖急忙温言劝慰。董策也有些感慨，他闷头喝了杯酒，笑道：“母亲，您看开点儿，咱家日后只有荣华富贵，再不会像过去那般了……”

    “你们两个孩子啊，嘴儿是真甜。其实呐，比起你方才那句长寿永康，我愿意儿孙满堂啊！”乔氏握着红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着又是掉下泪来：“今年我都六十了，人说年过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花甲年的，也是不啊！到zhè gè 岁数儿，我也知足了。只是这辈子遗憾，jiù shì 没抱上孙子。”

    “老大那媳妇儿是个不争气的，这都成亲少年了也没个动静儿，那边儿我也早就不指望了。现在盼着的，jiù shì 你俩。”

    乔氏把红袖的手攥得紧了些：“老二现在大小也是做官的了，整日价就知道忙于公务，这后宅的事儿，你得帮着他操持着。等来年买些女子进了后宅，你也替老爷掌着眼，替他瞧着，若是那看着贤良温顺，能守着过日子的，便做主替他收了。”

    听老太太说完这句，红袖顿时是脸色白，忍不住回头瞧着董策。

    董策也是愣了，却没想到大过年的，母亲竟然是当着两人的面说zhè gè 。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jiù shì ：你既然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儿，那就让我儿子纳妾吧，不但是纳妾，而且你要亲自给他纳妾，替他掌着眼。

    “有点儿过分了吧？”

    董策眉头皱了皱，他觉得老太太有点儿欺负红袖了。

    现在他并没有纳妾的心思，而且也觉得红袖挺不容易的，这路跟着走下来，若是现在纳妾，便很是对不住她。毕竟红袖是第个跟着自己的女人，当初由于她出身和再嫁的身份，没能给了人家正妻，只是个妾，心中就已经是很过意不去了。

    他咳嗽声，正要说话，乔氏却是狠狠的瞪了他眼，便是红袖，也是看着他，微微摇头示意。

    董策只好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夹了筷子糖醋鱼在口中咀嚼着。

    乔氏眼睛眨不眨的盯着红袖，她脸板着，脸上那平日根本瞧不见的法令纹都出现了，显得格外的冷峻。很显然，这是要让红袖lì kè 当场表态的。

    老太太其实也是颇有心计，这等场合，当着董策的面说出来，正是不容她有任何反驳或是不情愿的余地。

    没错儿，她是很喜欢红袖，也宠着她。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容忍两个人这些日子以来，红袖肚子里点儿动静儿也不见。

    在老人家们看来，后继有人，儿孙满堂，是最重要的。绵延子嗣，继承香火，这是人生最大的件事，没有之。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后世也是为人所尊崇，而在zhè gè 时代，是被无限的扩大。后世的那些丁克族，在zhè gè 时代怕是要被戳着脊梁骨儿骂死。

    不过这半年的时间，也不算是很长，没有子嗣也是说得过去的，许人家也是如此。所以老太太并没有做过分的举动，只是让董策纳妾。毕竟老人家，盼孙子盼了这许年，也真是心焦的紧。

    方才那番话，董策听着觉得是欺负，其实他并未明白其中的深意。

    在后世，若是你找小三，而且还让你老婆给你找小三儿，那实在是欺负人欺负到姥姥家去了，没有这么做事儿的。这是把人的面子给撕下来，扯碎了，狠狠的踩上几脚，点儿情面也不给留。但是在zhè gè 时代，却是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这是建立在zhè gè 时代夫妻合法的制度基础上的。其实这也算是老太太对红袖的爱护。毕竟让她掌握zhè gè 权力，shí jì 上就还是认可她对后宅的管理权的——纳谁为妾，由你来做主，而不是别人。这话里面透出来的没说的意思便是，你还是这后宅的主人，那些女人，就算是当了妾，有了儿子，你的地位，也不是她们能够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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