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几百年传承下来，有的地方的衙役甚至形成了世家，攒下了巨额的shōu rù ，在乡里面前耀武扬威，地方上名头煊赫。

    眼前这位刘衙役刘三爷便是如此，从正德年卫所废弛，在阳和卫设立县令管辖开始，他家就在此做衙役，这已经是第五代了。其中家资不菲，在bǎi xìng 中是地位很高，有些嘴甜会说话的，还jiàn miàn 叫声刘大员外。

    他这会儿有搭没搭的说着，那些兵丁们都是心里奇怪，这位刘三爷不在酒楼里喝着小酒儿享福，拿着下面那些帮闲们的银子供奉，却为何来这儿吃风？

    只是自从这阳和卫改了文官治理，他们这些兵丁地位就越来越低。虽说城里头卫指挥使衙门什么的都在，但是除了外面的点儿军屯地能捞好处之外，什么权势都没了。

    刘三儿忽然眼睛亮，目光向着西边儿看去。

    却见西南方向，正自来了群难民，正自扶老携幼，向着这边走来。队伍很是庞大，再加上里面男女老幼都有，因此速度很慢，过了好会儿才算是慢慢蠕动到城门左近。

    这会儿能看的真切了，这大群难民大约有二百来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不知道饿了久了，许人是如饿的皮包骨头如骷髅般了。而且不少细心地人是发现，这些难民中，基本上都是的青壮年男女，老人和孩子的数量很少——这只有个解释，他们在外面流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老人和孩子都死光或者被吃光了。

    易子而食的事儿，这年头儿得是。

    他们身上毛发板结，头发粘在起，又脏又臭，远远的便能闻到股难闻的异味儿。便是那些挑着扁担进城卖菜的菜农，都是远远的避开他们。不少流民已经开始跪在地上向人磕头乞讨了，嘴里喃喃不清的说着好话，只是却是少有施舍给他们的。

    不少流民已经zhǔn bèi 进城了。

    那些士兵们就像是没看见眼，眼神麻木的回过头来。

    这些流民他们这些日子见得了，几乎每日都有流民从四面八方而来，乞讨求生。波波的，谁会在乎他们？进城就进城吧，他们也不会管，在城里好歹能混上口吃食，说不定就饿不死。何必驱赶他们生生造下许造孽？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眼看着那些难民快要到了城门，刘三儿忽然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劳驾几位，把这些贼厮鸟轰走。”

    那几个兵丁都是惊诧的看着他，刘三儿指了指上面：“县尊大人的意思。”

    听是县尊大老爷的指示，几个士卒再也不敢说什么，晃晃悠悠的走过去，手摁在腰间刀上，大声道：“你们这些贼厮，这城里也是你们能进的？快滚，快滚！”

    “军爷，您开开恩啊，让俺们进去寻口吃的……”

    “大老爷，俺若是能活下来，给大老爷您”

    那些流民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几个士卒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回头向刘三儿看去，刘三儿却是神情淡淡的，副事不关己的mó yàng 。

    这可是位得罪不起的爷。几个士卒咬牙，破口骂道：“别在这儿哭丧，赶紧滚！”

    有的还把腰间刀拔出半截儿来，恐吓道：“再不滚蛋把你们判坐乱贼，刀杀了！”

    那些bǎi xìng 脸上都露出畏惧惊恐的神色，在屠刀的威吓下，再不敢说，纷纷起身zhǔn bèi 离开。

    这时候刘三儿却是长叹声，从石头上跳下来，拦到那些流民之前，大声道：“你们可是想活？”

    谁人不想活？若是换个旁人定要直接被骂死，只是这些流民见他衣衫讲究，知道定是大有身份之人，都是不敢造次，有些心思灵性些的扑通声便跪在地上，叫道：“求大老爷给俺们指条活路。”

    “唉！”刘三儿又是叹了口气：“我却是个善心人，便给你们指条路吧，也算是积下阴德。”

    他这话听的周围的bǎi xìng 兵丁们都是瞠目结舌，心里大骂，暗道原来你是让俺们来做恶人，自己做那好人。

    刘三儿走到城门左侧，指着墙上贴着的张大幅告示道：“你们可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众流民纷纷摇头，他们中间哪有几个识字的？

    刘三儿其实也不认字儿，不过已经有人跟他说过这上面写的内容，而他也记得很清楚。

    “从此地往西南方向六十五里之外，在甘河边儿上，有处所在，名叫‘大石崮’。有位董大人，在那里奉命招募流民，你们去了，便是管给吃饭。若是用心干活儿，说不得还能留下来，分你们些土地，再不用如此四处流浪。”

    刘三儿大声道：“去吧，去投大石崮去。”

    有粮食吃？还能安下家来不用四处流浪？这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刘三儿说的太好，这些流民竟是不敢相信起来，纷纷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刘三儿顿时怫然不悦，冷冷道：“话说到这儿了，你们爱去不去，这年头儿，好人都做不得了。”

    他人情练达，对人心的揣摩是很透，自然明白，这会儿万万不可说好话，反而要做出不悦的样子来，才能取信于人。

    丢下这句话，刘三儿便是满脸怒色的拂袖而去。

    只是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嘴角却是露出丝笑意——二十两银子到手了。

    就在几日之前，个来自镇羌堡治下的军官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当时刘三儿就在旁边，他不认字儿，但是认得印章，那告示下面盖着兵备道衙门的大印，决计不是假的。上面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儿，反正他是不敢招惹，只是惊诧于这军官胯下高大的战马，以及身上精良的铁叶甲。这事儿本来跟他也没guān xì ，却没想到那军官却是通过城中些地下势力的guān xì 找到了他。

    是请他帮忙的。

    那个身材高大壮实，长相凶狠，身上股子杀气遮都遮不住的军官说话却是很客气。请他帮忙的内容jiù shì 往大石崮引导流民，也不亏了他，只要是从阳高卫过去的，有个算个，个人头钱银子。

    算起来，这二百个人，jiù shì 二十两银子。对于刘三儿来说。这也是笔极为不菲的进项了。换做别人，他也不会相信，但是当那大汉亮出身份来的时候，他便应承下来——天下无双董二郎的名字已经传遍了周围百里，谁不知道此人乐善好施，英勇善战？

    所以就有了城门口这台戏。

    他知道，这些流民们肯定是会选择去往大石崮的，毕竟个能够管他们吃饭的地方，对于这些快要饿死的流民来说，是个根本无法抵挡的巨大诱惑。他们不怕干活儿，就怕连能干活儿养活自己的地方都没有，再说了，去哪儿不都样么？

    而这幕，在这两天的时间内，不断在磐石堡以南，以东，以西数十里的范围内发生着。董策便是竭尽全力，能够影响到的范围，也就只有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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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之后的第二日，出去购买耕牛的周伯和苏大成二人终于回来了。

    当时董策正在自己的住处欣赏那几副刘若宰拨给的棉甲。

    他现在的住处jiù shì 原来这磐石堡的衙门官厅所在，可以看得出来，原先规模是很大的，前面是官衙，董策他们现在议事便是在此，后面则是五进的大院子，有房屋数十间。可惜现在除了前面的官衙和后面的间花厅保存的还算完好之外，其它的都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董策把自己的铺盖卷儿搬过来，就在这儿凑合着住着。

    现如今磐石堡内是牲口比人。

    安乡墩的战马，耕牛等大牲口都已经在今天上午迁到这边来了，在董策住处不远，在废墟上搭建起来座简陋的马棚，战马便饲养其中。至于耕牛则是在堡外建了牛栏，其它的猪，羊，驴，骡子，鸡鸭鹅等，也都在外面圈着养了，也可以就地觅食，董策让王通选了五个妇人照看着。

    烧荒垦陇和打渔捉虾就已经把所有的人手都给占了，而耕牛犁铧都没有回来，工匠也没有延请。现如今手上没有人手，董策就算是想要干点儿什么，也是徒呼赫赫，根本就无从下手，只得安心的等待周伯回来，按部就班的来。

    所以他今天也就难得闲暇下来，忽然想起来了刘若宰拨付的那些物资里面还有五套铠甲，赶紧便让人拿过来瞧瞧。

    这不是最珍贵的物资，但是却是在大明朝最难搞到的物资，粮食可以种，可以买，但是铠甲，却是只能从朝廷手中得到，堪称是军国重器。董策按照千人的标准，向刘若宰提出的是至少要有成的人的，也jiù shì 百人披甲。虽说张嘴jiù shì 百套甲有些狮子大开口，但是刘若宰只给了五套，以他对董策的支持力度，也就可以看出来，这会儿铠甲是何等的拮据。

    刘若宰给的是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