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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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听见，大伙儿心里都是不信，是暗骂，是谁四处乱传这没影子的破事儿。都是乡里乡亲的，堡中军兵们的底细大伙儿还能不清楚？欺负bǎi xìng 拿手，见了贼人lì kè 麻爪儿！就凭这那些歪瓜咧枣儿，能把素称狠辣强横的白麻子手下给杀散？

    扯淡吧！

    结果却没想到，消息条条的传来，原来这消息竟是真的。

    街面上的梆子声也声赛似声的响了起来，打梆子的老头儿那悠长的声音听上去也了十分的喜色和jī dòng ：“大胜，大胜哟～～”

    得了准信儿，心里踏实下来，整个十里铺顿时都活了过来，人们纷纷涌上街头，交换着自己那极为有限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来的信息。有的胆子大些的，已经是偷偷的拔着城门往外看，眼瞧见的，只是似乎无边无际的死尸向着远处蔓延。

    不过那些马贼确实是退了。

    过了没会儿，他们便得到了消息，原来昨日带着那些歪瓜裂枣把马贼击退的，却是那曾经是大家笑柄，可是后来却夜梦神人，性情大变，并进而飞黄腾达的董二郎！

    天下无双董二郎。

    于是夜之间，不知道少人家都供起了董策的长生牌位。提起董二郎来，人人都是只有翘起大拇指夸赞的份儿。

    城墙后头的阴凉处，这会儿正是热热闹闹。

    外面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老人孩子都有，甚至不少妇人都是在其中，也顾不得抛头露面了，只是踮着脚往里面瞧。

    里面是热闹，不时的传出来yī zhèn 豪爽的大笑声，有高声议论，直就没断了。不知道少人在大声说着话，吵吵嚷嚷的，离奇的是，现场还有yī zhèn 阵的酒味儿在其中弥漫。

    “直娘贼，那贼人可真是凶悍，俺那长矛狠狠的下次过去，娘球的就把那厮给刺了个对穿，可那贼人也是有几分子泼辣气。竟是还捉着刀要来剁俺！”

    个破锣嗓子扯着大嗓门儿在那儿兴高采烈的高声说着，边说还边比划。听他说的凶险，顿时周围便是起了片倒吸凉气儿的声音，有的性子急的已经是高声道：“张老三，莫要入娘的吊老子们胃口了，你就直说如何了！奶奶了个熊，净会让人不上不下的！”

    那破锣嗓子极是得意的嘿嘿笑，张口骂道：“你娘球的懂个屁，老子又岂是吃素的？俺身子往后那么缩，躲了他刀，他也没了气力，俺上去掐着他的脖子，只双手这么拧！咔嚓声！”

    这汉子得意的狂笑道：“俺手上的人命，又了条！”

    众人听的爽利，也是纷纷叫好，这汉子也是个人来疯的性子，是兴奋。

    这时候，忽的外面喧闹之声下子止住了，不知道谁第个小声道：“董大人来了，董大人来了……”

    大伙儿纷纷循声看去，果然便看到董策再加个浑身披着铁甲的精锐的簇拥下向着这边而来，依旧是身厚重的铁阀甲，连头盔都没摘，不过面甲却是升上去了，露出了张俊逸却是线条刚硬的脸。他的手中还提着那杆标志性的大枪，兴许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清理，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暗红色血渍。

    看到董策过来，这数百人纷纷跪伏在地，高声道：“叩见大人。”

    只有方才那个汉子讲的正是兴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兀自在那儿指手画脚的比划，看到董策，不由得张大了嘴怔在那儿，像是头受惊的河马。

    董策嘴角露出抹微笑，淡淡道：“各位父老，都起身吧！”

    众人这才敢起来，都是拿敬畏的目光看着董策。看见董策大步走来，都是自发的让开条道路。

    原来这众人围在中间的，却是片空地，正正是在太阳光晒不到的阴凉地儿。只不过这会儿空地上却是放置了三四十个床铺，说是床铺，其实甚是简陋，许都是门板直接拆了改过来的。那些场血战幸存下来的步卒们，就有个算个都在上面躺着。

    他们虽然活下来了，却是几乎没有身上不带伤的，这会儿个个都光着膀子，身上密密匝匝的缠满了白色的纱布。

    那股子浓重的酒味儿，jiù shì 从纱布上散发出来的，在边还有个大灶台，上面口大锅，里面咕嘟嘟的，酒味儿也是散发出来不少。

    看到董策过来，那些在板子上或坐或卧的伤兵也是纷纷挣扎着起身就要拜见。董策赶紧道：“都躺下，好生养伤才是正理，都个个裹巴成粽子了，还弄这些虚礼作甚。”

    他冲着人群前面个老者道：“王老，方才没有伤重不治的吧？”

    那老者大约六十来岁，眉毛胡子都花白了，穿的也比周围的bǎi xìng 体面整洁些。这位是王绪年，是这十里铺有名望的乡老，也充任的里正的位子，正是在bǎi xìng 和官员之间起到这么个上传下达的作用，却也是十里铺的要害人物。

    董策垂询，他大是感觉受宠若惊，赶紧哈了哈腰，笑道：“大人您仁义，体恤军民。这些也都是好汉子，为咱们十里铺立下大功劳的，草民岂敢不悉心照料？这些好汉都是先拿热水擦得身子，伤口也都给烈酒清洗过了，而后才上的伤药，就连纱布都拿烧沸的烈酒煮过了。”

    他笑了笑：“虽说都疼得不轻，却无人伤口恶化，又吃了热汤热水热饭，这会儿都精神着呢！”

    董策闻言，方自松了口气。这次百四十余步卒中，能活下来的不过是六十六个，战死了大半儿。虽说数字吉利，可zhè gè 战损比，却是极高。而活下来的这些，在董策眼中已经是极为宝贵的财富了——能在场血战中活下来的士卒，便可称之为老兵，已然是脱胎换骨的存在。若是要成军，他们jiù shì 军中骨干，是下级军官的不二人选。

    任何支军队，便是打垮了打散了，只要是有定比例的老兵在，很快就能重新拉起来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这六十六个人，董策再不希望有任何的损伤。是以战争jié shù ，他lì kè 就召来乡老里正，让他安排人手照顾士卒，收集干净布料，收集烈酒伤药，为士卒们治疗伤口。

    亏得王绪年是此地地头蛇，人脉甚广，才在短时间内筹集到这些东西。

    现在看来，效果很是不错。他冲着王绪年笑笑：“有劳了。”

    王绪年赶紧跪地磕头，连称不敢。

    董策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以后本官也在十里铺办差，打交道的时日还，无需客气。还要有劳王老出面，召集些人，把城外那些尸首打扫干净，这天气炎热，若有疫病，也是场大灾。”

    王绪年赶紧应了，便开始分派安排人手。

    董策却是走到方才那嗓门儿最大的士卒那边，瞧了他眼，那士卒赶紧翻身就要磕头，被董策给制止了。

    他很是温和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太jī dòng ，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了好会儿才道：“俺叫洪大康……”

    “是条好汉子。”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向另外边去了。

    董策走，周围的人呼啦下便都围了上来，纷纷到：“老洪，你可是好运道……”

    “能被董大人问几句话，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倒霉了二十七八年，俺瞧你这次要走运，遮莫是要大用了？”

    董策便在这些士卒之间溜溜达达的，跟zhè gè 说句话，拍拍那个的肩膀，很是亲善温和，和他们打成片。

    这些士卒本就很fú qì 他，这会儿是归心，个个恨不得为之效死。

    王绪年倒是个做事的好手，很快就已经是安顿完毕，着急了足有五六十号儿人去收拾。董策给石进使了个眼色，石进会意，提着大斧跟了上去。

    那些军兵倒还罢了，个个潦倒贫困，但是马贼却是个颇为特殊的群体，他们靠着劫掠为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因此最讲究享乐。有什么财货之类的好东西，都是随身带着，打扫他们的尸体，其间油水儿绝对不小。

    这边刚走，东门那边忽的传来yī zhèn 急促的马蹄声，便看到周仲王羽两人打马向这边过来，两人都是脸色难看，很是焦急的样子。王羽是手捧着个破毡布之类的东西，上面堆碎肉碎骨头之类，血呼啦的。

    两人下马到了近前，把那血呼啦的片烂肉往地上放，然后两人便是重重的跪在地上。

    王羽满脸的惨然，脸色苍白，也不敢看董策，低头大喊道：“大人，俺们死罪啊！”

    董策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羽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大人，俺们死罪。俺们奉大人之命去增援许大人，结果许大人带兵冲阵，令俺们在外头射箭增援。结果，结果许大人去不返，只闻喊杀声猎猎，咱们拼死冲进去救援，只找到了zhè gè 。”

    他指着那堆烂肉上面的几个金属甲片，终于是哭嚎出声：“这是许大人的骨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