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转眼已经是过去了六七日。

    这六七日的时间内，整个安乡墩都是陷入了种热火朝天的忙碌气氛之中。

    每日上午，墩军们都是练习射箭，而第二日，则是在王通的监督下开始端枪的训练。这端jiù shì 三天，王通也真是够狠的，仗着董策在他身后支持，狐假虎威，丝毫不留情面，还专门把董策的小马鞭给借去了，在手里抡的那叫个响。

    而石进等五个人，每天则都是在射箭、刺击、射箭、刺击的循环中度过的。

    训练量大，他们也是食量大增，所幸董策带的那粟米还不少，足够吃用。

    训练的事情走上了正轨，不用自己每时每刻都盯着了之后，董策便是每日躲在房中研究那抬枪。

    其间他也是了解了下这安乡墩的另外份家业——田产。

    安乡墩田产分公田和私田两部分，公田自然是隶属于安乡墩公中的，而私田，jiù shì 墩军个人的了。安乡墩周围旷野广阔，北边儿三里之外还有条不大的小河——在这时代，这jiù shì 生命之源了！耕地基本上都是集中在墩以北乃至于河流两岸，因此这里的土地，相较于其他地方来说，算得上是肥美。

    万历年间这里初建的时候，安乡墩有公田四百亩，私田每户墩军三十亩。公田产的粒子粮乃是要上缴国家的，私田产的部分自留，部分上缴国家。几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四百亩公田，被各级军官都给侵吞的差不了，甚至部分属于十里铺的许如桀许大人名下。别说是公田了，私田现在也给侵吞了不少。现如今公田还剩下百亩，私田每家每户也jiù shì 还剩下十五亩不到，有的甚至都没了田地——像是张七四家，他们是从外地迁来的，现在是许如桀的佃户。

    公田其实jiù shì 属于甲长的——谁上任这公田jiù shì 谁的，里面的产出也归甲长所有，几乎是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当然，你卸任了，便不属于你了。而另外个潜规则则是，墩军们都要无偿为甲长干活儿，至于甲长，管顿饭就行了。

    董策上任之前的那半个月个月，正是农忙时候，种植谷子的最佳时机。那会儿夏东润便是催着墩军们先把公田里面给种上了，为此甚至耽搁了些墩军私田里面的农时，众人对此也是大为不满。夏东润也不会未卜先知，却是根本没想到，忙活了这许久，最终却是便宜了董策。

    六月十五这天天气很好，烈阳当空。

    安乡墩旁边的演武场上，石进等人正满头大汗在练着拼刺，jīng guò 了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动作已经是有模有样，脚下重心沉得很稳，手上力道很足，长矛刺出去都带着风，矛杆也是微微颤动。他们口中低声的呼喝着，刺、收、刺、收，反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丝不苟。由于这几日吃的不少，营养宗海跟得上，所以这几天的训练非但没有让他们身体垮掉，反而是加的壮实了。

    董策在高高的墩台上，看的分明，他暗自点头，如此这般训练下去，再有个月，应该就能初见成效了。

    这时候，忽然远处烟尘腾起，几骑快马向着这边而来。

    少顷，那几个骑士便是到了近处，待看清了其中人的面孔，董策不由得怔，赶紧转身下了墩台，向着大门口快步走去。

    安乡墩的大门口，董策躬身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几个骑士已经纷纷翻身下马，最前面的他却是见过的——许如桀身边的幕僚张寒。而那几个人，也不陌生，都是许如桀的家丁。

    董策跟张寒并不熟悉，但是只要是在十里铺呆过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这位张大人的，他是许如桀的幕僚，对许如桀的影响很大，可以说许如桀大半的决策都是出自于他的手上。张寒在十里铺也是实权人物，董策有点儿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他大驾光临此地有何贵干。

    他心里yí huò 戒备，面上却是露出恭敬的神色来。

    大明军规森严细致，比如说礼节方面，哨官见队官要磕两个头，队官见营官也要磕两个头外加鞠什么的。算起来董策zhè gè 边墩甲长大概算是个哨官，而面对张寒zhè gè 并无品级的队官幕僚，鞠躬也不算失礼。

    张寒摆摆手道：“董大人免礼。”

    他的目光却是投向了演武场上大汗奔流的那些兵丁，仔细的端详了几眼，有些诧异道：“董大人，这可是在练兵么？”

    董策在边道：“毕竟乃是边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仗了，士卒们闲着也是闲着，卑职便操练操练他们。”

    “董大人有心了。”张寒点点头，又看了眼便没了兴致，也没怎么把zhè gè 当回事儿。他终究是文人出身，看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只觉得这几个士卒口中大喝声，长枪刺出，声威赫赫的，倒也是好看。

    他当前走着，董策在边陪同，说明了来意。

    原来这次张寒过来，是要为安乡墩现在的这些墩丁进行登记造册，并且重新刻录石碑，把董策等人的名字给填上去，至于原先的那几位，自然是要凿平了。另外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任务，jiù shì 发放下个月的军饷。

    董策听着，心里有些yí huò ，算算日子，现在差不也是该发饷了，但是往常这等差事，要么是自己去十里铺那儿领，要么jiù shì 差遣个亲兵送来，却断无让张寒这等重要人物走趟的道理。

    说话间，已经进了墩中，安乡墩里面空荡荡的，董策解释道：“墩丁们半数去耕地，半数在外面训练。”

    张寒点点头，吩咐那几个亲兵和带来的石匠开始拾掇那石碑，然后含笑向董策道：“董大人，可能借步说话？”

    董策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房子里面很是干净整洁，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地上青砖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是刚刚打扫过的。靠窗的地界儿是个不小的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张粗糙的大纸上，写满了字。

    张寒本来已经是个深呼吸做好了屋里异味儿扑鼻，肮脏不堪的dǎ suàn ，却没想到董策卧室如此干净，着实是让他吃惊不小。

    明朝自前期之后便是以文治武，以文制武，到了末年文贵武贱已经到了极致。个正二品的总兵被正七品的文官县令羞辱责骂乃是家常便饭，个正五品的地方兵备道就可以把几个总兵参将给为难的愁眉不展，驱使如门下走狗般。张寒出身文人，自然也不能免俗，打心底儿里是瞧不起这些武夫的，在他眼中的军户便是鲁莽无文，肮脏蠢笨的代名词。

    却未曾想，董策却是屡屡带给了他惊喜。

    “董大人还会写字？”张寒踱步到桌前。

    “卑职闲来无事胡乱比划的，让大人见笑了。”董策谦虚的笑笑。

    这笔墨纸砚是孙如虎留在家中充场面的，可是他又会什么文墨了，连字也不识得。董策深知在zhè gè 时代识文断字的重要性——为何文人，甚至是民间都瞧不起武将？这和他们不识字也是不无guān xì ，zhè gè 时代，甚至许高级武将，都做到了总兵参将的wèi zhì ，兀自是大字不识个。

    在个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十，边塞军户中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的时代，能认字写字，还是很必要的。这几天董策直在练字，还好zhè gè 时代的字和后世的简体字区别不是很大了。

    张寒扫了眼，字不算好看，但还规整，很有力道。

    “对于个武夫来说，很不错了。”

    张寒心里暗暗道，他很庆幸自己来了这趟。

    zhè gè 董策虽然是军户出身，但可称得上是有勇有谋，机敏过人，刚刚上任几天就训练士卒，还会识字写字，当真是个不可得的人才。

    他微微笑：“董大人，可知道，为何在下亲自过来趟。”

    董策摇头道：“卑职不知。”

    他等着张寒解释，却没想到张寒却不说话了，只是围在屋里转了圈儿，忽然指着个挺大的木头盒子道：“这是何物？”

    对他这种态度，董策心中很有些不满，只不过自然是biǎo xiàn 出来的，他笑道：“卑职倒要考校下大人了，可知道这是何物？”

    他上前步，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大抬枪。

    “这是……”张寒眉头蹙了起来，仔细的打量了半天，有些不què dìng 的看着董策：“这是，抬枪？”

    董策笑道：“大人果然见识广，可是之前见过？”

    “嗯，在东……以前见过。”张寒随口道，说到那个‘东’字的时候忽然顿，然后警觉的看了董策眼，才掩饰般的说了后面几个字。

    董策却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心里微微动，个主意便是冒了出来。这些日子为了试验抬枪的威力和射程，董策已经暗中测试了数次了，可是把火药耗用的不轻……

    他开口道：“大人，这抬枪威力甚是震怖，当真乃利器也，不若咱们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