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赫赫有名的晋文公公子重耳吃过他忠心臣子的大腿肉；秦末农民起义军吃肉；汉末赤眉军绿林军吃肉；三国时代代枭雄曹操每每行军打仗走回带着大批bǎi xìng 当军粮；隋末知世郎王薄酷爱吃人心肝；那我花开尽百花杀的所谓代雄主大齐皇帝黄巢，称呼人为两脚羊，每次久攻某座城池不下，军粮接济不上，黄巢便下令四处捕捉bǎi xìng ，扔进巨碓之中磨成肉泥血浆。至于是包包子包饺子还是做丸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不说这些，便是现在在这大明朝的土地上，人吃人的现象也绝对不罕见。

    前几年陕西大旱，树皮草根甚至是观音土都吃光了，那时候每每父母易子而食，而有的心疼孩子的父母，在自己饿死之前都会叮嘱孩儿：“等我死了，把我吃了吧，好歹捱活着活下去。”

    尽管，尽管，尽管知道这许，但是当董策亲眼看到这幕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里发凉，遍体生寒。

    这可是人吃人呐！

    他坐在马上似乎整个人都僵直了下，而石进那几个人，也是个个面色难看。他们终于知道方才周伯为何那般脸色了。

    虽然周围环境那般恶劣凶险，但是十里铺仗着有条不小的河流jīng guò 去，倒还算得上是年年都有产出，里面也不至于有人生生饿死，少还没个活路不是？

    纵使他们见识广，看到眼前这人吃人的幕也是被震撼的不轻。

    王浑zhè gè 浑人，先是愣，然后那俩牛眼珠子便是瞪，吼道：“你们这帮腌臜厮鸟，竟然敢吃人，你们还他娘的是不是人了！”

    说罢便是挥舞着那酒坛子大小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旁边人的脸上，那人猝不及防，当下便是让他给打的上身个后仰，整个人栽倒在地，nǎo dài 刚巧便是碰到了块石头上，鲜血长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到这幕，几乎所有的流民都是了起来，向着王浑的方向看过去，他们那木讷而呆滞的眼睛里面忽然是放射出了贪婪的光芒，那直勾勾儿的眼光看的王浑这浑人都是不由得yī zhèn 不自在。也不知道是谁发声喊，众人便是跟窝大头苍蝇也似，向着王浑便是冲过来。

    这么人冲了过来，王浑也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他是浑，可不是傻子，也知道双拳不敌四手的道理。

    董策也是翻身下马，zhǔn bèi 去支援王浑。

    却没想到那些流民根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直接涌到了那昏迷在地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流民身边，把他围得是水泄不通，然后便听到里面传来yī zhèn 令人牙碜的肢体和硬物接触的声音，鲜血四溅。人群中似乎是起了yī zhèn 骚动，有争吵声传来，但是很快又被平息了。

    少顷，人群散开，露出了句残缺不全的尸体，除了没有少肉的nǎo dài 和部分躯干之外，其它的略有些肉的肢体都是不见了。

    地上到处都是大滩大滩暗红色的血渍，不少流民手中的石头上都是沾满了血迹。

    那些肢体，出现在流民的手中。

    抢光了肢体，他们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锅边儿上，把手里的肉扔了进去。

    显然，zhè gè 流民队伍分外若干个小群体，三五个人群，他们不知道是以什么guān xì 纽带联系在起的——可能是家人，也可能是几个朋友。只不过，zhè gè 时候，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你身处其中，会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你，只等着你倒下，然后便哄而上，将你吃掉！

    人人如此，难怪lěng mò 麻木到了极点。

    锅里的肉似乎已经熟了，散发着股古怪的wèi dào ，董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时局如此，为之奈何？

    他向王通吩咐道：“去把那夯厮唤回来。”

    王浑也没了气儿，耷拉着nǎo dài 走了回来。

    这番变故，让大伙儿都是bsp;mò 下来，走到上风头处尽量不去闻那股令人胃里翻滚的wèi dào 。

    “行了，都别想了，这种事儿，怕是以后只会，不会少。”

    董策往地上盘腿儿坐，从包袱里取出干粮，笑道：“咱们说不定也有饿的不行吃人的那日，到时候也只能受着。”

    周仲苦着脸道：“董头儿，您别说了，俺肚子里头都翻腾了。”

    王浑这会儿也huī fù 过来，重重拍周仲的肩膀：“周二，你这可不行，咱听说，那人肉可是好吃的紧呐……”

    周仲已经是面色发青，董策笑道：“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反正据说张献忠的部队管人肉叫想肉，意思jiù shì 吃了还想吃的意思。”

    “张献忠？逆贼高迎祥手下闯将八大王，张献忠？”石进眼睛亮，出言问道。

    董策点点头，还未说话，周仲已经是满脸不信道：“高迎祥，李自成他们不是说为开仓放粮，赈济bǎi xìng 么？怎地会吃人？”

    他话音刚落，周伯便是压低了声音厉色呵斥道：“老二，你说的什么屁话！这话是能随便说的？那逆贼的名字，提都不要提！”

    周仲明显很不fú qì ，给周伯狠狠的瞪，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去，嘴里还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众人各自fǎn yīng ，都是shōu rù 董策眼底，他淡淡道：“逆贼说的未必能够全信，官府说的也未必不是对的，朝廷便是做的有诸不好，也自有苦衷，咱们当兵吃粮，便要守着自己的本分。这些不是咱们能议论的，都吃饭吧，吃完了jì xù 赶路，天黑前赶到安乡墩。”

    说着，淡淡的瞥了周仲眼。

    周仲心里凛，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是！”几人都应了声，掏出干粮啃了起来。

    不过之前给那人肉的wèi dào 熏，这会儿胃口能好了才怪，因此都是只草草吃了点儿。

    中间王通说是去方便，过了好会儿方才回来，鬼鬼祟祟的凑到董策身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董头儿，您瞧我拿了什么回来。”

    说着从怀里取出个东西递过去。

    “这是？”董策接过来看，却是张被折了几折的纸，他抖开看，这纸足有三尺长，二尺宽，不知道什么材质，很是坚实，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什么东西？”大伙儿都凑了上来好奇的观看。可惜他们没有个识字儿的，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董策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细细的把上面的内容看了遍。

    纸虽大，上面的字体也很大，不过是百十个而已，几眼扫去，便是看完了。

    董策的脸色lì kè 变得有些阴沉了。

    他向王通问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那边儿流民那儿弄来的，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们是从南边儿白登那儿逃出来的，白登今年大旱，颗粒无收，他们只得出来逃命。他们路要饭，想去宣府、万全那边儿，只是路过咱们这儿。至于这些东西……”王通嘿嘿笑：“许镇子还有县城的城门口墙上贴的都有，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谁干的，似乎也jiù shì 宿的功夫，就都贴满了，他们碰上不少回了，许人藏得都有。”

    “他们不知道上头写的什么？”

    “怎么不知道？！”王通道：“有识字儿的给读过了，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可是都贪这纸好，舍不得扔。”

    “还真是！”董策不由得失笑，抖了抖手中的纸：“得亏咱们没空捯饬他们，若不然，就靠着这几张纸，便能把他们都给拿了下了大狱。倒也是大功件儿。”

    王通听，还真是有些意动，跃跃欲试道：“头儿，要你咱们……”

    他呲了呲牙，手在脖子上划，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董策瞧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真想去？”

    王通心里拎，赶紧讪讪笑，叠声道：“不想，不想，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董头儿，你们俩到底在打啥哑谜？”他们俩在这儿自说自话，石进几人早就听得脑子的浆糊，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敢逼问董策，对王通可是没什么顾忌，王浑已经是巴掌拍在王通的后脑勺儿上：“快说！”

    “还是我说吧！”

    董策指着手中纸道：“这封信，你们可知道是谁写的？”

    “谁写的？”王浑大眼珠子瞪。

    石进已经是笑道：“头儿，您就别吊着咱们了。”

    周仲xiōng dì 也是脸的期待。

    “说起来，这可是个大人物。”董策缓缓道：“后金奴酋，天聪汗黄台吉。”

    “黄台吉？”

    众人都是发出声低低的惊呼，满脸的诧异震惊之色。

    zhè gè 名字在zhè gè 年代大明朝bǎi xìng 中的知名度，可是丝毫不逊色于在某个时代小布什在中国人民中的知名度，便是对于那些大字不识个的乡野村汉，也可说是如雷贯耳。

    这位后金的大汗已经在位八年了，前两年刚刚废除与三大贝勒并坐的旧制，自此南面独坐，大权独揽。他在位期间，屡屡南下入寇大明，给大明bǎi xìng 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尤其是边关bǎi xìng ，是恨不得食其肉而啖其血，当真是恨之入骨，又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