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玉宇长卿从黄昏里走来,带着夕阳最后的抹温度。
“为什么我觉得你自从瞿塘峡回来之后,整个人就闷闷不乐到现在?”洛天雪在烈风集的楼梯上等着他,身红色衣裳衣袂飞扬,娇俏的脸上透着关心。
青年闻言,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却并不作答。
“风前辈的事情虽然无疾而终,但若你还想查,我们就查下去好了。”
玉宇长卿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说,“庄师叔既然已经不在人世,再查下去也不过是找到几个逃逸之徒罢了,并不能真的为他做些什么。”
“谁说的?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玉宇长卿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时间居然不知道要作何回应。
那日宫傲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其实心里也隐约明白,只是他想知道,风穆庄的死有没有传到浩气盟盟主的耳朵里,若他知晓,为什么依旧不动声色?若他不知晓,那么宫傲口中的那句“颇受盟主器重”究竟是真是假?
“长卿?长卿!”洛天雪见玉宇长卿默不作声,甚至还有些出神,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连着唤了他好几遍才瞧见他回过神来。“算了……”她垂下头,声音有些闷。旋即又抬眼看他,道,“若你有什么心事想要和人说的话,我可以听。”
“嗯。”玉宇长卿笑了,“谢谢你,天雪。”
“何必与我客气。”洛天雪轻松道,“好了,我找哥哥去了。”说完,朝玉宇长卿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玉宇长卿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她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她说,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句话在三天前,他从另人嘴里听到过。
“你约我出来作甚?”夜色下,女人妖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手边。昆仑的风依旧很冷,可她照旧穿得很少。仿佛她就是大漠里永远不会疲累的阳光。
“庄师叔死的时候……”
“我在。”女人难得的心平气和,可言语间却还是强势主导的模样。她打断了玉宇长卿的话,很是简明扼要地说,“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当时在场的八个人,全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玉宇长卿问。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问出这三个字究竟是想要知道哪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他们要杀风穆庄?为什么他们会被杀?……
“为什么?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有什么不对么?”女人摘下了帽子,张线条深邃的脸庞在月色下仿佛被笼上了层薄纱,透着几分朦胧的美。
“恰丝丽……”
“什么事?”
“谢你为他报仇。”
“报仇?”恰丝丽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大概吧……好了,你我如今立场不同,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别再来找我。”她说着,转身就要走,末了又停下了脚步,“奉劝你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话音落下,周遭又次只余下了玉宇长卿个人,在月色中思索着恰丝丽方才的那番话。
走出月色,玉宇长卿沿着楼梯到了烈风集,又从北门出了内城,路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天此刻刚刚开始暗下,夜幕尚未降临,然而星星却已经盏盏亮了起来,点缀着天空,有几分别样的风情。
远处,不知谁在吹奏,传来清灵的笛声。玉宇长卿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而去,不经意间居然误入了片桃花林。
说是桃花林,其实不过是十来棵桃花树而已。然则在这入眼尽是荒凉的恶人谷里,倒也算是处世外桃源了。
玉宇长卿沿着小径走入林中,只瞧见不远处粉衣的女子静静吹奏着支白玉笛,笛子上垂下墨绿色的流苏,映着她双手分外白皙剔透。
夏芜?
玉宇长卿止住了脚步,不忍心打扰。然则这笛声又仿佛双手安抚着他心头所有的不满、愤怒和躁动。直到曲终了,吹笛的人向他投来目光,才有些依依不舍地上前了几步,“不知可有打扰到你。”
“哪里算什么打扰,不过就是消遣而已。”夏芜闻言笑了,收起笛子看着玉宇长卿,“有心事?”
“嗯?”
“从瞿塘峡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可瞧你始终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嗯……”玉宇长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则你却好似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
“我?”夏芜闻言愣,旋即扬起了嘴角,“是啊。过去种种终于得以放下,的确是难得的轻松。”
“……”
“在为了风先生的事情而烦恼么?”
“杀人偿命……”
“当时我也如此想着。”夏芜徐徐道,“杀人偿命,既然官府不能主持公道,那就由我们自己来。可是后来在想想……公道是什么呢?个杀了另个,然后第三个再杀回来……来来往往,无穷尽了么?”
她说到这里,低垂着眉眼,手轻轻抚过笛子,像是在触碰心底里最美好的回忆,“后来我明白过来,仇人要杀,命也该偿,只是若要偿命的人已经不再,也无所谓揪着不放。至于公道……”夏芜望着玉宇长卿,不紧不慢地说,“我愿我所想保护的人安然便够了。至于其他,着实太大也太难了些。我自认不是什么济世侠客,只想着能安然隅便足矣。”
“你是在劝我放下?”
“放下?”夏芜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你是说,杀风先生的人已经死了?”
玉宇长卿怔,未曾想自己这句话居然能被她看穿,可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夏芜有些意料之外,可须臾之后便恢复了寻常神色,了然地笑了。“还想再听曲么?”
“好。”玉宇长卿说着,找了块倚着桃花树的石头坐了下来,随即朝夏芜笑着眨了眨眼。
后者被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莞尔笑,便也不再言,重新拿起笛子摆好了姿势吹奏起来。
微风拂过,夜幕渐渐落了下来,有被吹起的花瓣就好像从天际落下的星光,点缀着这片林子。玉宇长卿坐在树下,突然间来了兴致,抽出随身的长剑,随着笛声舞了起来。夏芜在旁瞧见了,挑了挑眉,曲调转,原本的悠扬婉转骤然间如潺潺流水积聚着奔涌而来。玉宇长卿执剑望她眼,招式间了几分洒脱与力道,扬起的嘴角里带着跃跃欲试的笑意。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间将首曲子吹奏地变化万千,偏又不觉得零散。玉宇长卿招收剑,只瞧见纷纷桃花落下,落在夏芜的发丝间、肩膀上。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嗯?”夏芜没有来得及听清青年的喃喃,不禁有些好奇地凑过脸颊看他。
玉宇长卿笑笑不作答,只是抬起头接着月色望着树梢上那朵开得最艳的花,轻轻跃将其摘下,转身递到了夏芜的面前。
后者当即怔住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看到的却是玉宇长卿很是诚恳坦然的目光,鬼使身材地,她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花。指尖不经意间相触,又迅速地分开,夏芜的脸颊已经滚烫,然所幸的是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天地,唯有天上的星与月偷偷地窥探着,因而并无人发觉。
“我……该回去了。”夏芜说。
“嗯。”玉宇长卿点了点头,“走吧。”他说着,也转身迈开步子,却未见身后的人跟上,不由有些疑惑地停下来,回头看她。
夏芜迎着他的视线,犹豫了个瞬间,便抬脚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个人沿着小径走回大路,入了内城门,进了烈风集。
这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却好像每步都走在了心底,夏芜在房门口,目送着那背影渐走渐远,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朵桃花,纵然已经离开了树枝,却依旧在月色下开得绚烂。
“夏芜?”
刚回房点上蜡烛,便听到敲门声。洛天雪的声音在门外显得有些无助。
夏芜忙将桃花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首饰盒中,然后才去开门。“怎么了?”
洛天雪有些颓然地在那里,瞧见夏芜开了门才好似稍微恢复了些力气。
“好像……发生大事了。”洛天雪步步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口口地喝着。夏芜坐在她对面,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等到杯茶喝完,洛天雪放下了杯子,抬起头看着夏芜,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分外惹人怜。
“发生什么事了?”夏芜这才认真问。
洛天雪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夏芜,你喜欢过谁么?譬如哥哥?”
“为……为什么这么问?”夏芜骤然觉得有些慌乱,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手也从桌子上放到了膝盖上。
“他快乐的时候,我感到加倍的快乐;他闷闷不乐的时候,我想让他高兴起来,若是不能成功,那么我的不快会比他的的……他说的话、他想的事,我都会想要去做……”洛天雪掰着手指件件说着,说得自己皱起了眉头,说得夏芜胆战心惊。
“这样的心情,是不是代表我真的喜欢他了?”洛天雪摊开了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夏芜瞧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只觉得洛天雪方才说的每句都是在说自己。纵然她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可如今被另个人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来,心中随之而来感到的是阵不安。
“你……喜欢谁?”她开口问。
洛天雪的脸颊在烛光下泛出俏皮的红,她看着夏芜,眨了眨眼睛,“玉……玉宇,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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