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作者:月满朝歌

    马儿声嘶鸣，扬了扬前蹄，踢踏两声停下在玄曦和千重雪面前。

    马车上空空的，没人！

    千重雪有点儿怕。天啊！竟然没人赶马车这马儿还能找到他们，嘶……马的眼睛红红的好阴森啊……

    玄曦见千重雪惊恐而防备的盯着马，对她道。

    “别吓着它，快上来吧。”

    “嗯，就来。”

    千重雪步跨上车辕，进车厢与玄曦对坐。马打了声响鼻，掉转头踢踏踢踏的跑起来，路上空旷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似跑过了平路，道路崎岖起来，跌跌撞撞的，千重雪几回撞在车厢壁上，忍不住哎哟的痛叫声，可反观玄曦却岿然不动。

    “师父，半步……是不是有很孤魂野鬼？”环境这么阴森。

    “嗯，所以会儿到了之后千万不要跑开，定要在我身侧，记住了？”

    “是！”

    马车又跑了阵儿，路上千重雪只听见马蹄声，突然又有串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混乱得很，还有个大汉在咒骂。

    千重雪好奇地从马车小窗探出头，那辆马车从旁边驶过，那坐在前头的竟是个只有只眼睛、只手的怪人，可嘴巴却三张，竖排在鼻子下！主要是他的头不在脖子上、而是自己夹在腋下，另手拿着长矛打马屁股！

    “该死的破马！还不快点儿跑，耽误了事儿老子把你大卸八块儿！”

    千重雪吓得往后退、恰好马车颠簸，跌在个香喷喷的怀抱里，正是师父玄曦。

    “吓着了？”玄曦的声音带着温软的笑意。

    当然吓着了！

    “师、师父，那个妖怪头掉了！而且只有只手、只眼睛，三张嘴！”

    玄曦揉揉千重雪的脑袋，八百年前，她可没有这么胆小。魔神是凶煞之神，有什么好怕呢？

    “天地分中原、四海八荒，中原之外还有广阔的地方。海内海外国家甚，无奇不有。刚才你看见的是八荒之南的目国的人，新战死不，所以怨气很重。”

    “啊，原、原来他是人啊！”她是说“曾经”。

    “嗯。目国的东边有个羲和国，我们住的羲和山便是从那里搬来的。”

    千重雪惊讶不已。

    “师父，那蜀山的上的其它山也是搬来的吗？”

    “开山之处只有三座擎天峰，四十六座悬天山都是从四海八荒的灵秀之地搬来的。”玄曦顿了顿，补充了句，“羲和国也是为师出生的地方，山川秀美，是东荒的至灵之地。”

    “啊？那羲和国的人长什么样子？”

    玄曦笑，用食指尖在千重雪的额头上化了个光环，闪之后消失不见，加了个隐仙气的咒。

    “羲和国没有人，只有仙和神，和为师长相相似，不过那里的仙神早已灭了。”只剩下他。

    要说起来，玄曦应是羲和国帝俊上神的十皇子。帝俊之妻便唤作羲和，是位天生仙胎的仙子，羲和生的前十个都不是人而是太阳，生了几万年，直生到第十个的时候终于生出来个儿子，还是个真仙。至于那前十个，除了天上挂着的那个，其余就九个都被射了下来挂了。严格来说，玄曦应是羲和国的太子。

    神界已灭，羲和国早已没了仙神，只有些旧臣、灵兽还顽固的守着帝俊的宫殿城池。玄曦被诛杀在诛仙柱上的时候，老去的旧臣、灵兽们来仙界报仇，被颜柯劝了回去，有的追随玄曦自裁，有的还继续守着羲和国。羲和国消息闭塞不与外人往来，只怕此番还不晓得玄曦已经复活。

    看了那怪人之后，千重雪不敢再东瞧西看，免得再看见可怕的东西。

    马儿踢踏踢踏的又跑了阵儿，千重雪透过马车的帘子缝隙看见远远的有灯火的亮光，像是座小镇。

    马车越行越近，果然是座小镇！街道还算平坦，是黑石和青石铺就的，夹道两旁是小楼、商铺，零星摆着些摊子，光线昏暗，行人三两个，冷清得很！

    这地方还有人做生意？太不可思议了。

    马车在间三层楼的客栈前停下来，客栈紧闭的大门上高高的挂着排九个红灯笼，被阴风吹得摇摇晃晃，中间横着匾额，写着“半步”。

    “到了。”玄曦长腿迈，下车去。“万不可离开我身边。”

    “师父放心，绝对不会的！”

    千重雪紧跟在玄曦身后，朝客栈走，斜了斜眼，正见客栈旁摆着个肉铺子，可那琳琅满目挂着的，却是排排人脸鸟身的兽还有三条头十身的怪鱼，卖肉的“人”是个眼睛暴突的红毛夜叉鬼。

    夜叉鬼见千重雪看她，指了指案板上的肉，裂开嘴朝她笑了笑，露出口锋利的尖牙！那意思好似在问她要不要来二两。

    千重雪只想戳瞎自己双眼：没事乱看个什么呀！赶紧紧跟着玄曦，有这些蹉跎货对比，玄曦真乃是天人都无法相比的美人啊！

    “师父，你真是天下第美仙子。”

    “修道之人容貌乃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玄曦道。可是千重雪却总觉得刚才晃眼，看见玄曦唇角有那么点点上扬。她太了解这反映了，以往她拍黑豹妖的马屁的时候，黑豹妖就是这个反应。

    师父莫不是跟阴老前辈样，“不屑”她的奉承？

    ……

    千重雪跟着玄曦走到客栈门前那大门竟自己“喀拉”声开了，像是在欢迎他们进去，迎面扑来阵混杂的味道，有妖、有鬼、有仙……玄曦闻到了，千重雪却没闻到，她正暗自思量着心事。

    千重雪有点想不明白，为何玄曦要叮嘱她跟紧他？如果她死了不是正顺了他和颜柯等人的意吗？或者说，她没那么容易死，牵扯出些麻烦事来还得来收拾烂摊子了？

    千重雪想着玄曦关心她，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雀跃。

    “方才告诉过你不要胡思乱想，容易入魔……”玄曦提醒道。

    千重雪这才回过神来，重重的点了头。

    玄曦被千重雪那灿烂的笑容看得连忙撇开眼睛去。

    本以为客栈里很空旷，却没想到进去，千重雪就感觉到周身都被目光打量着！那桌桌、对对全是“人”！上千双眼睛齐刷刷的朝他们看来。

    这些视线的主人有的还人模人样，有的却奇形怪状，客栈中的“人”互相都不知晓对方底细，不知是人是妖是鬼是仙。

    小儿迎上来，嘴巴哒哒哒说得贼快，问询玄曦和千重雪是吃还是不吃，是住，还是不住。

    “要间房。”

    “只要间？”小儿问。

    千重雪也问：“间？”

    白九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间。”

    玄曦订了间房，与千重雪先上楼去看了遭，和凡间的客栈倒是相似，唯不同的就是油灯，这也难怪，谁叫半步常年都是黑黢黢的。

    玄曦、千重雪刚坐下，半步的老板就迎进门来，手里亲自端着茶水，脸上堆着笑，长相勉强算正常却丑得可以，脖子上布满坚硬鳞甲。

    “哎呀、竟是十皇子大驾光临！老奴怠慢了！”

    “丘旱先生别来无恙。”

    千重雪惊讶，原来师父足不出户，人脉还挺广的！

    半步的老板丘旱，是只万年老穿山甲精。丘旱是羲和国的罪人，勾引玷污女仙还杀了灭口，被流放东荒尽头的不毛之地三千年，刑满后无处容身，只得躲进半步。万年穿山甲精皮厚得可以，攻击力不强自保能力却是杠杠的，所以在半步这地方儿也能安生的呆下去

    穿山甲精细眼睛瞅见千重雪的时候亮了亮，好似看见了可口的猎物，又长又细的嘴角惊喜的上翘了翘。千重雪被他看得后背汗毛刷刷起来，吞了吞口水往玄曦身后躲。

    穿山甲精的眼神让她全身都不舒服，又恶心又恐怖。

    丘旱见玄曦看过来，连忙收回视线，没再看千重雪。

    “恭喜皇子、贺喜皇子，终于找到魔尊姑娘了，长得竟有几分菡萏仙子的灵气，皇子殿下这回可真是两全其美了！”

    “她是我的徒儿重雪，不是魔尊也不是空音。”

    千重雪仔细听着他们对话，心头暗自计较着：魔尊……她竟是魔尊？虽然隐约记得些当时的回忆，可还是不敢相信啊，也不愿相信。自己是天下人害怕的魔头……

    师父，是不是总有天也会杀了她？不过师父说让她行善，只要她修得仙身，就能够摆脱魔的身份了吧？

    嗯，定是这样的！

    丘旱拍完马屁留下了茶水下楼去，会儿矮滚滚的身子又爬上楼来。

    “皇子殿下，疯老头在西边儿的万灭山上等您，您看需要老奴备辆马车否……”

    “此去万灭山不远，我自己去便是。”

    “好好好，那……”穿山甲精细眼睛瞟了千重雪眼，眼珠转了转，对玄曦道，“重雪姑娘还未修得仙身，*凡胎恐怕抵挡不住万灭山下强烈的怨气，还是留下半步里安全，有老奴保护、皇子殿下放心。”

    “也好……”

    “不师父！”千重雪紧拉住玄曦的衣袖，“我要跟师父起走，不要个人！你刚才还说不能离开你身边，你不能这样抛下我……”这老妖精总感觉不对劲！千重雪并不是第次接触妖精。

    “好，那你就随我去。”玄曦笑着揉了揉千重雪的头发。

    不知为何，千重雪觉着玄曦那笑容有些算计的感觉……

    玄曦带着千重雪下楼，在各种视线中出了客栈，瞬间身上的压力都小了许。街道两旁挂着妖冶的红灯笼。

    “师父，我们是不是去万灭山找白九殿下的魂——”

    “嗯。”

    千重雪迫不及待，想着是来寻白九妖魂的，心头的害怕都散了。当你决心想要做件事的时候，心头的勇气会大大增加。

    万灭山下方圆三百里都是墓地。现在少有人知，这西百里埋葬的，是真仙死后的灰烬。传说中万灭山上的疯老头“食鬼妖”是守墓的。当然，除了西百里的真仙墓地，其余两百里都埋着妖或兽的尸骨。“食鬼妖”是上古之神留下专门替没有轮回转生的真仙“收尸”的。就算是化为飞灰，这里依然会有他的方墓地。

    是的，菡萏仙子也不例外。

    万灭山下，玄曦朝西边望去，隐约看见点极微弱莲花色仙光。空音的灰烬，就埋在那里……

    “师父，你在看什么呢？”千重雪歪着脑袋玄曦。

    千重雪看不懂玄曦看她的眼神。玄曦突然牵起千重雪的手，往山上走。

    “没看什么。”

    师徒二人步步朝山上走去。半步不能用仙术，就只能用凡人的法子。

    而就在不远处的枯树之后，隐藏着两双红色的眼睛……

    “无痕殿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蛇妖的魂被那疯老头抢走了！”

    只听昏暗里声戏谑的笑声，接着那声音道：

    “蛇妖的魂丢就丢了，我倒是感兴趣那个东西……”

    说完，那双诡异的眼睛朝西边那簇微弱的仙光看去，正是菡萏仙子空音的长眠之所……

    “你说，如果从前天下间最善、最厉害的仙子成了我的走狗，会不会很有趣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