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作者:月满朝歌

    紫华山上，金丹阁。守丹药的弟子闲得无聊正打盹儿,未见那鬼祟的人影从他跟前闪而过！丹房里满是仙灵草的气味,前些日子紫华尊者刚练了碧华丹，对仙人自身有保健的作用。不过薄履霜可不是冲着它来的。她要找的，是藏在暗阁中的禁药“仙凝丹”。

    仙凝丹是用九尾狐妖之骨为药引，加之神兽角端的独角、天马之翅、巴蛇之皮、狴犴之眼所练成,仙若吃了它不仅仙力能夕间猛增,并且不惧瘴气妖气侵蚀、不怕幻术眯眼,是等的神奇药物，可服用它的仙却是会手丹药自身魔气所侵蚀内心,渐渐失去仙的清明。显然,薄履霜并不晓得它的副作用。仙凝丹不是仙所炼，而是千年前魔神赤月炼的。

    那九尾妖狐、角端、天马、巴蛇、狴犴都是上古就存在的厉害异兽，有正有邪，单说其中任何个再现世都是要惹出大祸事的,可赤月乃魔神，因时兴起去把这些异兽都抓来杀了练成了药,自己却不吃。他也因此受了伤,以至于后来仙门联合对付他也容易许。

    说来奇怪,赤月明明是魔，炼了丹却要叫“仙凝丹”。有人说，赤月是为他魔宫里的玩宠小白蛇炼的，也有的说，他是为他心上人所炼。事实如何，现世的人已不知，但传闻却直不断。不过传言魔神赤月嗜杀戮，性子随意喜怒无常，做些没逻辑的事也不足为奇。

    赤月被诛杀之后，这丹药竟出现在了蜀山之上。虽说这是魔物炼的，但着实太珍贵稀少，那些枉死的神兽已基本绝迹，就算没绝迹怕也没哪个有赤月那本事和闲心去捉上古凶兽来炼丹了。因此紫华尊者边自告奋勇接下了守护仙丹的职责。

    薄履霜此番来夜探金丹阁为的就是偷那粒遗世魔丹。她特意选在其它仙门来了蜀山之后，为的就是混淆视听，就算发现仙凝丹丢失了，也可以赖给别的仙门！

    薄履霜小心的避过看守的弟子，潜入内阁。她已不是第次来，早几日就已看好了地形和退路，摸索到暗藏在壁画中的机关，打开隐藏在阁顶的格子。

    找到了！果然在这儿！

    薄履霜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外面有人语——“小秦子，怎么睡着了啊你，要是仙丹丢了你负的起责嘛……”“是是是，长安师兄教训的事，啊，师、师父……师父恕罪，师父恕罪，徒儿再不敢偷懒了……”接着听见邱虹的声音：“罢了罢了，莫要再犯了。问仙大会就在后天，山上人事杂，不可松懈！”

    看守的弟子连连称是。薄履霜听见邱虹的脚步声往炼丹房里走来，急忙四顾却不见躲藏之处，山神躲到炼丹炉后，听见邱虹离去方才放下心来。

    好险！

    薄履霜趁那弟子不备，击晕了他，脱身回德元山。仙凝丹有浓烈异香，必须得尽快给云歌服下，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明天就是问仙大会，蜀山上四大尊者的各支弟子都严阵以待，只盼今晚上能抽个好签，不要第场就对上厉害的对手。

    薄履霜监视千重雪动向日了，却无所获。千重雪虽然去镇魂山外转悠了好几趟，却没有实质上的动向，应该不是她不想“动”，而是镇魂山好似布了很强的结界，那女娃子进不去。

    如此，只有等到问仙大会锁妖塔结界开启，再看她要干什么了。

    薄履霜笃定。千重雪定会干点儿什么的！

    得知千重雪竟要参加比试，薄履霜有了个主意，若是在比试中暗使手脚杀了她……可是在场那么仙门人，很可能会被发现，到时候就百口莫辩。再者，起初就是她作恶在先，虽想除了千重雪，但薄履霜直心有所愧……

    施云歌以水服下仙凝丹，对薄履霜道：“师傅，放心吧，我晓得怎么办！”说着抽了边的唇角笑了，那笑阴测测的，和平日对其它弟子的笑是完全不同的。对于看到过她不堪过去的人她向来是厌恶的，例如金铃、例如千重雪，每次见她们，就是对她往日不堪的提醒，金铃暗地里定是嘲笑死她了吧！而且金铃很可能把她换过眼睛的事抖出来，虽然金铃并不晓得她的眼睛是重雪的。

    哼！这回，趁着千重雪心头有鬼不敢说当年的秘密，她定要举除了千重雪这个祸害。

    施云歌去找江清流，对战的名单都在江清流那里。

    最好第场就让她和千重雪对上，否则那丫头片子只怕撑不到遇上她。她偷偷潜上过羲和殿看过那女娃练功，不过就是粗浅的皮毛功夫，想她*岁就会了！

    呵……

    登天峰乾坤殿的大广场上公布了各仙门对阵的弟子和擂台场地。张贴栏前挨挨挤挤全是年轻弟子，只盼自己能够晚些遇到强悍的对手。千重雪身子瘦弱，在人群推推搡搡下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可惜，她认不得几个字，正巧见金铃也在看对战名单。金铃穿着身水红色的衣裳，这几个月个子明显蹿高了不少，已高出千重雪头了，从前头上的双丫髻已改作垂挂髻，簪着几朵翡翠镶珍珠的簪花，是大唐皇宫里的饰物。可惜了，脸上那疤痕破坏了美感。

    “金铃，麻烦你帮我看看、我跟谁打呀？”

    金铃看竟是千重雪，惊讶道：“重雪，你该不会也要参加吧！”

    “嗯！我也想参加。”必须得要参加啊！

    “可是你……”金铃刚想说千重雪恐怕没机会赢，便听得旁边和施云歌玩得好的弟子阴阳怪气——“有些人真是自不量力~”“可不是嘛，何必非要赶着出丑……”“我们这些少年弟子中除了云歌和陆瑶师叔还有谁那么厉害、能进第二节跟别的仙门对抗呢。”

    金铃气，她就是看不惯施云歌的样子，大唐已灭，她还横个什么！金铃拍千重雪的肩膀，鼓气道：“重雪，你毅力那么强，当年受那么重的伤都没死，定是上天眷顾你，我相信你定能好好表现的，加油！”金铃捏拳作了个加油的姿势。

    “恩！”千重雪重重点头。虽然知道自己恐怕上场就会被菜掉，但是，要她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啊！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白九赴死。再说……千重雪直没有忘记秋朱告诉她的她出生那天的异象，直没有忘记锦官城里百尸护她的场景。

    或许，她还能做点什么……

    施云歌在金铃与千重雪身后人群里看着她俩交谈，心里已做好了打算。在皇宫里，杀个个把人并不算什么，是以对她来说，要重雪的命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施云歌在弟子对战名单上寻找着，却见，千重雪第场对战的，不是她！

    怎么回事！明明她做晚上亲自去江清流那儿确认了！定是江清流故意使诈骗她的。清流师叔，你竟然会偏袒她！

    施云歌心里又妒又恨。

    “重雪，你第场对阵的是刘无痛，在落霞峰上，我们蜀山弟子的擂台都在那儿。”

    千重雪听，还好不是施云歌。刘无痛千重雪记得，当时和他同在纤尘山上呆过。刘无痛滑头机灵，会些拳脚功夫，早从纤尘山上破格录上灵虚尊者门下，当了第四代弟子。在纤尘山上时，那少年就直用阴冷冷嘲笑眼神儿瞅着她叫她小乞丐，从不给好脸色。

    真是冤家路窄。

    千重雪看完名单，与金铃告别，临别是金铃告诉她，“重雪，如果我们对上，我不会让你的，因为我很想赢，我定要赢！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实力，肯定打不过我的，到时你就认输吧，我不想伤你。”

    千重雪没有点头，因为她要么胜，要么和白九起死。没有第三条选择。

    没了退路，千重雪反而心里平静许，看完对战榜就便返回羲和殿继续联系剑仙决。

    剑仙决的招式，她总是记住了这招就忘记了那招。这仙决好似天生与是跟她犯冲的。

    蜀山上比往常热闹了，可羲和山上依然宁静如空。夜色还是那么寂寞，月亮依然清冷。

    玄曦在独坐在羲和殿的屋顶上，腿上盘这把七弦古琴，风牵起他的白裳飘飘然、如云如烟，指尖流泻的琴声飘飘渺渺，似绵似断，在羲和山上林间花丛缭缭绕绕，山空雪静。

    三十年前，泰安城中那红檀妓子登台所弹的《蜀乐》其实有词，词曰：大荒之北、北溟之南，有蜀之山、山寂如眠，有美人，若水若玉、如雕如琢、如梦亦幻，素手琴音、音绕九川……

    这首词其实是求仙的诗人所作，来蜀地偶然见到了仙弹琴，并将音律记了个七七八八，传于后世。世人只道是盛赞仙子，却并不晓得诗词的主角是位男仙，正是玄曦。

    千重雪在桃林中，呆呆的望着那圈月亮下的男子，突然间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从前也曾见过这样的幕。千重雪心头愈看玄曦愈是难过，不仅喃喃自语：“师父，或许我马上就做不成你的徒弟了……”

    远处大殿顶上那白影手上顿，琴音乍绝。

    玄曦眸光向那桃林投去，正看见那女娃娃痴痴地看着他。千重雪没什么仙力，以为自己躲得很好，不晓得玄曦已把她看得清二楚，将她嘴里的话也听了分明。

    玄曦呼吸乱了乱，因为心头上的伤口又阵阵发痛了。空音的爱恨，化作把扎在他心头的利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愧对于她。

    千重雪身上有空音的仙灵之气没错，虽然被人封了，但玄曦依然能清晰感觉到。可是除了那股仙灵之气，还有另种力量在积累，像是魔气，却没有邪恶的力量，说是仙气，却又不是……

    玄曦活了上千年，从没有遇到这样矛盾的力量。

    千重雪从桃花从里偷偷仰望玄曦，听见那美妙的仙乐又起了，可刚玄曦刚弹了没几个下，琴弦“铮”的声断了！

    千重雪情不自禁关切的叫了声师父，却见那大殿之上眨眼竟已没了那白影，不由叹气。或许，这是她最后次听玄曦弹琴了。明日就是问仙大会，她已做好拼死战的打算。

    千重雪正在失望，忽然感受到背后阵清风轻轻撞来，像是……

    千重雪猛地回头——

    “师父。”

    “你很想参加问仙大会？”玄曦突然问起。

    “想。”

    “非参加不可吗？”

    千重雪咬唇狠了心，重重点了头。定要。

    玄曦看着她眼睛，久久不语，最后没说言，转身徐步消失在桃花林中。千重雪双手握着玄冰剑，看着玄曦清寂的背影，心里涌起哀伤。突然间，很想再陪陪他。玄曦的目光让她心里很难过，就像是在竹园的时候看见了受了伤的鸟儿那样，虽说用鸟儿来形容强大的真仙有些不合适，可她却觉得她的玄曦师父跟受伤的鸟儿样，脆弱、彷徨。

    她还不太懂什么是爱，可她懂，玄曦心里定爱着某个人，这个人或许是她的前世……

    玄曦对千重雪的控制度绝对比其它尊者弱很，真仙自小便是自己修习，与人仙不同，所以教徒弟的方针也不同，自由放养。

    明早便是问仙大会的第场比试，蜀山三座擎天峰、大小四十六座悬浮天山陷入沉静。可这上千人，夜难成眠者几。在千重雪想要拼死救人、孤注掷的时候，还有少人有着自己的心思。想要杀人夺命、抢夺妖兽的施云歌，想要雪耻辱出口恶气的施金铃，还有心想驯服千年蛇妖为奴的陆瑶以及四仙门其它弟子，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明日的问仙大会，都打算各自为各自的目标拼命。

    千重雪躺在床上，双手捧着白九的护心鳞片，细小圆润。她偷偷看过白九原身很次，但还没摸过。这篇蛇鳞那么光滑细腻，相比百九殿下的原身摸起来也很细很滑……

    千重雪脑海里假想着摸白九蛇尾巴、蛇肚子的样子……

    灯芯哔啵轻炸了声，千重雪猛地回过神来，双手捧住发烫脸、羞愧的无颜再对着白九的护心鳞。于是赶紧收好鳞片放在枕头边赶紧闭上眼睡觉。可刚闭上眼眯了眯，又睁开，拿了白手绢而把蛇鳞重重包得严严实实，总觉得那鳞片像是白九的眼睛似的，把她的小心思看得透透彻彻的。

    她好心虚啊……

    白九殿下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她不能有“不亲”的想法。不能不能不能……

    千重雪捶了捶脑袋，打走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因为苦练剑仙决累了日，没过会儿就睡着了。

    玄曦寝殿里很安静，虽然他夜能饰物却习惯点油灯。玄曦拿着卷书，虽看着书卷，目光却未动，又定了定神，实在没法专心，才放下书。

    这次的问仙大会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他猜到重雪是想把那蛇妖驯化成自己的兽，或者将他放走。不过，玄曦并不十分担心。蜀山至上，还没有谁的力量能与他相抗，千年蛇妖虽然妖力强大，可他已被锁妖塔重伤，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无论出现什么状况，他有自信能掌控，所以对于千重雪那些小异常他并不在意，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神已灭，真仙便是天下的主宰。不是自大，只是六界的法则。

    但，玄曦隐隐有些不安，因为曾经他也是那样以为的，能够掌控切，没想到到最后却失败了……

    想到这儿，玄曦划空为镜、以天眼观东北角的偏殿，正是千重雪的房间。灯油渐渐燃尽，床榻上拱着团小人儿，双丫髻散开，许是灯光昏暗，让那头发看起来乌黑乌黑的、铺散在枕头上，让小少女了些女子的妩媚，和白日里那不屈的小丫头有些不同。

    她睡熟了。

    玄曦见她乖乖睡着，心头安了安，用仙力隔空熄了那油灯，又换了卷书看……

    ……

    第二日早，天刚蒙蒙亮，蜀山的登天峰上就响起了金凤凰鸣声。羲和殿上的朱雀鸟听那名声，脑袋“噔”下立刻从翅膀里甩出来，静静听了会儿，确定没有听错，扇着俩翅膀哗哗飞去登天峰。

    朱雀、凤凰本是家，凤凰羽毛金红，朱雀羽毛碧翠，大抵差不远，“语言”应该也是相通的。

    千重雪整理好衣裳，打足精神，把房间里好好收拾了整齐，如她第次踏入这里般。她大概离死不远了，所以把东西都收拾好，免得让师父来费力。

    整理完又去饱餐了顿，说不定就是最后顿饭了，定不能当饿死鬼啊！挨饿可不好受！

    千重雪收拾停当到大殿，正忐忑着玄曦会不会阻挠她，猛然便看见大殿前的桃花林中抹分明的黑白色，黑的是长发，白的是衣裳，而他周围是妖娆的桃花、素净的薄雪。

    千重雪走过去，犹犹豫豫的喊了声——“师父……”

    若说千重雪还有什么顾忌，那便是玄曦。怕玄曦失望，怕他因为她这个“叛徒”受蜀山责难……

    “准备妥当了？”玄曦轻声问道。

    千重雪点头嗯了声。

    “玄冰剑可带了？”

    “带了……”千重雪把玄冰剑背在背上，那剑虽说是神兵，可实在是……至少对她来说跟把废铁没差别。哦不，还是有差别的，剑身冰凉刺骨，凉的她后背阵阵的疼，不禁打了个冷颤……

    “冷？”

    玄曦的关心让千重雪觉得于心有愧，默默低下头又轻轻嗯了声。

    玄曦抬手，有淡金色的光芒从他挥袖之间撒出去，如曦光扩散开来，漫山遍野晕上着金光，白雪刹那消融、满山繁花乍然绽放，蝴鸟漫飞，眨眼睛间就换了个模样。

    千重雪嗔目结舌——雪没有了！冰也没有了！也不冷了！

    天啊！

    “师父，你、你好厉害啊……”

    “还冷吗？”

    千重雪摇头，“不冷了……”

    玄曦莞尔笑，招来片祥云踏上。“走吧，既然要想参加问仙大会，就好好比试，也替为师争争光彩。”

    千重雪跟在他身后，心头惊叹之余也大骇：玄曦师父如此厉害，那岂不是说明她和白九殿下逃走的希望加渺茫……

    玄曦带着千重雪路腾云飞向登天峰。千重雪心弦紧绷，准备那么久，就在这两日了。不论自己究竟是妖是仙，只要能发挥力量救走白九，就成。

    第节历时两日，蜀山仙门的弟子的擂台在落霞峰，不过要先到登天峰的乾坤殿举行问仙大典。以往是祭拜诛仙柱，今年柱上的仙已复活了，当然就省了那祭仙的仪式，简化不少。

    千鹤山、青萍城、蓬莱岛的仙者都来了，大凡都是老少组合，老的是尊者，少的是来参加大会比试的弟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得意门生”。

    仙门弟子穿的素雅，眼望过去大都是青色、白色抑或其它简单的素色，唯有人，如火焰燃烧在人群中。

    那少年身材俊秀挺拔，唇红齿白，身上火红的衣衫经风吹，如火焰在跳动，手里拿着柄墨色长剑，看样子很厉害。千重雪忍不住看了几眼，那少年像是觉察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双眸如星辰，炯炯有神，对她勾唇微微笑。

    千重雪压力又大了分，看他好似很厉害啊！千重雪正想回他笑，却见不远处施云歌不屑的瞥了她眼，朝那火样的少年走去，亲切的交谈起来，看样子是已认识的。

    大典完毕，各仙门各自飞去擂台所在的山峰准备比试。

    “重雪，我们走吧，我是第场，你是第三场，正好挨得近。”施云歌是第二场。

    金铃充满斗志，握了握剑，拉千重雪。

    “嗯！走吧！”

    金铃有必赢的斗志，千重雪可是要救人活命的斗志，要么赢，要么死！

    千重雪与金铃紧随着施云歌之后，飞向落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