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之梦
养只鬼鬼来爱爱 作者:莫吹灯
我决定下海。
下海的意思就是出道,入世,走江湖。
江湖险,无风三尺浪,但我不怕,因为我好胜,自负,喜欢挑战,重要的是我年轻,我心飞扬,我血滚烫。
风浪何所惧?我本无所有,我自无牵挂。
信念为舟,张狂作帆,孤傲当剑,我飘萧来去,纵横四海,任狂风撕扯我的乱发,让惊涛屈服于脚下,这是我的天地,我就是自己的神话!
无限风光在江湖,可是,我并不快乐,我竟然不知道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到底是在追寻什么。
名?不,不对。“披发仗剑舟叶,胸中血正热”的随口吟可以成为传诵八方的名句,成为说书先生必备的开场白,成为香闺玉帐中的梦呓,还不算是功成名就?
利?不,不对。江湖之中,弱肉强食,实力就是切,信手拈来皆是财,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个名声如日中天的人来说,钱财真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哪还会去苦苦追寻?
权?不,不对。“寻梦舟”虽未开山立派,却是名动四海,追随者难以数计,若是愿意,翻天覆地也只是弹指之功,沧海主浮沉,还想怎么着?
色?不,不对。惯经了风雨,冰肌玉骨不过风景;看淡了世情,悲欢离合莫非云烟。美也罢,丑也罢,花为花开;恨也好,爱也好,缘自心动。时光原本匆匆,怎会常驻娇颜?岁月本身无情,怎怨海枯石烂?
这不是,那不对,莫非我追逐的只是个悠远的梦,我寻求的只是那梦中的缥缈?
梦?是了,自踏入江湖以来,我就从未做过梦,我太忙,太累,忙得没时间做梦,累得没力气做梦。
上个梦是在什么时候做的?嗯,好像是在下海的前天吧?是个什么样的梦呢?奇怪,居然想不起来了,或许,是离梦太远?我追逐和寻求的会不会就只是个梦?
我茫然,无语,我只有喝酒,烈酒入喉,火般烧得我难受。其实,我直都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喝酒,是为了找难受呢,还是为了麻醉自己以忘记那份难受?
现在我就很难受,当然需要麻醉自己来忘记难受,所以我继续喝酒,可是,酒没了。
没关系,赴宴去好了,像我这样的人,不论是赴宴还是办场宴会都很容易,而宴会上绝对少不了好酒。
这就是个盛大的宴会,美酒佳肴,男女老少,看得任眼都花了。我当然是宴会的中心,在不停的笑,打招呼,敬酒,喝酒,忙得不亦乐乎。
忽然间,我看到了自己,另个“我”!他的脸全无表情,眼神却似嘲似讽,他看着我,像看着个傻子!
我大吃惊,定睛看,却不由哑然失笑,那只不过是桢照片,我的照片,和我样大小。什么时候照了这么张邪里邪气的像?我摇摇头,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想要找出自己哪点像照片上那个冷面人,可是,我的目光忽然凝结,惊惧忽然就在心尖炸开。
我竟然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不!定是我喝醉了,幻觉!我猝然闭目,悠悠的吸气,静,定,心如止水。
再睁开眼睛,我刻意不再看自己,去看别人,这看,我才发觉有么的诡异。
人很,不错,可每个人恶装饰样,都着长袍,著高冠,衣冠的颜色都是纯白,白出了股惨意和股寒气,白得让人心悸!
人是很,脸上表情各异,生动而变,可他们的眼神致,都是茫然而空洞,和脸上的表情完全不配套,简直就像是在梦游!
“这是怎么回事?”我抓住个从身边经过的人,沉喝出口,可就在下刹那,我呆若木鸡,如坠冰窖。
我的手,没入了他的肩膀,或者说,他的肩膀吞没了我的手!
他竟是个虚像,或者,我是个虚像?!
他像是全无察觉,举杯,笑:“王老板啊,好久不见哪,上次咱们合作愉快,今儿个……”
王老板?我姓刘!
我连退三步,又发现了个诡异之处,堂上笑谈正欢,可是,每个人都是自说自话,和对面的人全不搭界!
这是不是说他们各自眼里都只能看到自己的世界,他们,并不属于同个空间?
那我呢?我怎么能发现不同?
“因为你已不在局中,你是从我眼中看到的切。“熟悉的声音传来,我骇然回头,那个照片上的”我“正在对我眨眼睛,”你,已不属于眼前这个世界。“
不,不可能!定是哪个对头用上了迷心术之类的妖法造出了这么个幻境,我不能迷了心窍!
“破!”我怒吼,倒撞而出,我要破墙而出,我要破这个诡异幻境!
没有墙倒砖裂,没有尘灰弥漫,我下子就穿过来墙壁,落到了厅外。厅外是个市集,车水马龙,人声喧哗,对,这才是我的世界!
可是,不对,这里只有黑白两色,这里的人雪冠白袍,表情生动,眼神迷茫,自说自话,和厅里样,每个人都是个独立的世界!
不!狂啸出口,我飞驰如风,穿过个个的虚像——人体、车辆、房屋——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就连我自己,也发觉“我”是个虚像!
这种空空的感觉让我接近疯狂,我拼命的跑(或者是“飘”),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我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幻境,可是,我能逃到哪儿去?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所来兮何所终!
停下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到了片花海,不,是花瓣的天地,数不清的花瓣飘飘悠悠,载浮载沉,那花,不是白色,不是黑色,却是另种妖异的色彩,我看不清,但我肯定那是红色,血样的红色!
有箫声悠悠传来,是箫声吗?我拿不准,或许,是笛声?那声音人若断若续,若隐若现,若梦若幻,如留连黄昏的缕香魂,让人心悸,使人心疼,也让人心动。
循声而去,我看到了个女子,白衣,长发,花绕裙裾,风舞青丝,美得恍如虚幻。她衣裙皆白,却白得如飞舞的雪花,清寒而荏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在怀中捧在手心好好的怜惜和呵护。
我走了过去,她慢慢的回头,我忽然窒,全身僵硬,不是因为她的美,她的柔,她的风华,而是以为我又看到了“我”,那个面目木然却眼神灵动的“我”!
就在她的剪水双瞳之中!
轻轻的叹息响起,如秋风中飘荡的落花,能在不经意间拨动你心中最隐秘的弦。
她似乎笑了笑,随后步迈出,脚下忽现无边波涛,下子把她吞没了去!
惊呼出口,我不假思索的冲出,冲入那万丈波涛,被波涛吞没的前刹那,仿佛有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让我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口棺材,个灵位,灵牌上写的赫然是我的名字,而那漫天飞花在同瞬间碎裂,碎成了载浮载沉的红色尘埃。
原来,我已经死了,我只是缕阴魂,现在,是我离了红尘,入了江湖。
蓦然紧缩的心让我产生种离真似幻的痛,我大叫声,双眼下子睁开瞪到了极限,入目却见冷月高悬风凄雾迷,耳畔只闻涛声起落风帆猎猎。
时间,我不知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刹那的迷茫过去,我瞑目,吐纳,呼、吸;呼,吸;呼——吸——
息渐长,气渐稳,心渐静,神智渐清。
原来,我在自己的“寻梦舟”上喝酒,醉了,做了个梦。
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心,却不能静入止水。
是的,在我发觉手上没酒要去赴宴时,我就入了梦,而梦中的切历历在目,仿佛不是梦境,而是段真实的回忆,梦中的落花、白衣女、棺材、箫声,就像眼前这冷月、孤帆、迷雾、涛声样有鲜活的存在感。
或许,梦中的切才是真实,眼前却是梦?也就是说红尘是真,江湖是梦,而自己拥有的名利权势以及那些形形色色的情人、爱人、仇人、乃至闲人、杂人还有这船这海这月亮全都是虚像幻影,是自己造出来的梦?梦醒重回红尘,除了些残缺的回忆外带不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太可怕了!
不知不觉间,我已冷汗身,是的,就像先前惊醒时样,我不知道自己是才从梦中醒来还是刚刚入梦,或者是从个梦境跳到另个梦境,那种恍惚,象是时空发生了扭曲和错位,让人无所适从。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船舱,拍开坛酒抱起来就灌,没灌上几口翻江倒海的感觉袭来,我下子就吐了个天昏地暗涕泪齐流,真的,难过的要命!
或许,喝酒不是为了麻醉而是为了难受,好借此提醒自己是真实的活着而不是虚幻的存在?
我像寒风中的落叶般发起抖来,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战栗,我忽然发觉人真的是孤独的存在,每个人都是独无二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自说自话和自欺欺人,因为你根本就无法感受另个人那真实的内在,就像在梦中……等等,梦中还有个“我”,个住在“她”眼中的“我”!
就是为了“我”(或是“她”),我才入梦(或是清醒),找到“她”(“我”),我是不是就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空虚,不再疑惧?可“她”在哪儿?如果人生是个真实的梦,是不是要两个人的梦相重叠,才能合成个真真切切的圆满?
我不知道,我连自己是梦是醒都不知道。
我只有喝酒,也不知道喝醉了是去“醉乡”还是“梦乡”,或者是“醒来”,回到另个“真实”,就像是坐在电脑面前漫游了通网络进了无数个虚拟社区?
“梦里不知身是客,满座衣冠似雪。披发仗剑舟叶,雾迷月西斜。”
歌声飘在江湖,就像那箫声飘在红尘,也不知是真有其声,还是种不曾有过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