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好事多磨第20部分阅读
穿越好事多磨 作者:肉书屋
有说。
王温蕙则笑盈喊了梁叔信一声“二叔”,很热情上前给他行礼,梁叔信还了礼。沈穆清就上前喊了一声“二伯”,给梁叔信见了礼。
梁叔信对王温蕙和沈穆都很冷淡,可梁幼惠给他行礼的时候,沈穆清却看见他眸子里转瞬即逝的笑意。
大家互相见了礼,梁叔信一言不发负手而立地站在门前等太夫人的招唤,他的这种态度让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像被水淋湿的火焰,只剩下几丝余烟。
梁季敏试着和梁叔信话:“二嫂的身体好些了吗?”
梁信两眼望着静垂不动的软帘,冷冷地道:“不是还有三、四个月才生吗?恐怕到那个时候才能好吧!”声音里全是漠不关心的冷淡,好像说的是别人。
沈穆清愕然。
冯氏眉头紧蹙。嘴角微翕。正要说什。紫绢突然撩帘而出。
她笑盈盈地给在场地人请:“太夫人让夫人、少奶奶、小少爷进去。”
冯氏把到嘴边地话咽了下去。很客气地朝着紫绢点了点着儿子、媳妇和孙儿走了进去。
太夫人已穿戴整齐。正坐在临窗地大炕上喝茶。刘姨娘在一旁服侍着。
这么早?
沈穆清压住心底的诧异随着梁季敏一起给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就笑望着他们说了一番“妇不贤无以事夫,妇不事夫义理堕阙”之类的话,沈穆清知道这是太夫人在告诉自己要守“妇道”,遂毕恭毕敬地听着,唯唯喏喏地应着。
她训完了梁季敏夫妻,就问起王温蕙三个重孙的功课来。
当听到王温蕙说想请个先生来家坐馆的时候,太夫人沉吟道:“我看,还是送到晋王府开的义学里去读书好些。”
王温蕙还有几分迟氏已在一旁答“好”:“听说很多大臣都把子弟送到了晋王爷开的义学。让孩子们去那里读书可以趁机交几个发小。”
太夫人的目光就落到了梁季敏的身上。
梁季敏恭敬地上前一步,道:“孙儿也觉得祖母和母亲的意思好。只是现在眼看着要到春节了,天气又冷,不如等开春了去。”
太夫人望着眼前几个粉装玉砌的孩子有片刻的犹豫。
冯氏见了,忙笑道:“季敏说的也有些道理是等明年开春了再送去吧。平哥今年才六岁,安哥也才五岁。像叔信和季敏那样四岁就启蒙的孩子竟是少数。说起来,我到今年还心疼呢!”
太夫人被说动了心,点了点头,笑道:“好吧。那就这样,等明年开春了,平哥和安哥一起去晋王义学去读书。”说着又望向梁季敏,“这件事可要盯着点。”
梁季敏笑容温和:“晋王一向对义学颇为上心,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愿意把孩子送去读书定很高兴。祖母尽管放心好了。”
沈穆清见他们说的高兴,不由偷偷地注意着沉默不语的梁叔信。
当梁叔信听到太夫人同意两个孩子开春后去晋王义学上学的时候他脸上有一闪而逝的讥笑。
沈穆清一怔,梁叔信已回眸望她。
不大的眼睛,却流露出善意的笑意。
怎么会对她和善?
沈穆清吓一跳。觉得很是奇怪。但没有等她来得及细想,刘姨娘进来请示饭摆到什么地方。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太夫人。
老夫人笑了笑,对冯氏道:“今天还要拆棚撤座,你的事也多,领着伯恭媳妇和季敏媳妇下去忙吧。把孩子留下给我做个伴。”
冯氏应了,带着儿子、媳妇和女儿回了桂蔼院。
梁季敏和梁叔信一路沉默地到了桂蔼院,给冯氏请过安后,冯氏让两个儿子回去:“……叔信要照顾双瑞。季敏,你也要静下心来读书了。”
梁氏兄弟恭敬地应声而去。只是梁叔信是扬长而去,梁季敏是看了沈穆清两眼才走,搞得沈穆清一直在猜梁季敏为什么要看自己两眼。
是不放心?还是有什么事要告诫她?
王温蕙服侍冯氏和梁幼惠吃早饭,沈穆清在一旁打下手,她仔细地注意着王温蕙的举动,暗暗记在心里。
冯氏吃了早饭,梁幼惠服侍她喝茶,王温蕙和沈穆清这才退到外间匆匆扒了两口饭。王温沈穆清吃得很少,就轻声地问她:“是不是菜不合口味。”
沈穆清摇了摇头:“我早上吃的少!”
多亏有李妈妈的提醒,她事先吃了些糕点垫肚子。
王温蕙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再问。
两人吃了饭,折回冯氏的屋子。
冯氏就留了王温蕙一起与帐房结算,让沈穆清和梁幼惠一起回叠翠园:“……中午就不用过来服侍了。也不要打扰你哥哥读书,眼看着就要会试了……”
两人应了“是”。
冯氏还是不放,又反复叮咛好几遍才放她们走。
出了桂蔼院,梁幼惠就像出了笼的鸟似的高兴:“我们约了三哥去花园里捉鸟吧!”
沈穆清想起氏的叮咛,又不想直接拒绝梁幼惠而让她心情波动因而笑道:“我们改天再去捉鸟吧——我屋子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梁幼惠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高高兴兴地和沈穆清回了叠翠园。
梁果然关了房门在读书,沈穆清也不打扰他,带着梁幼惠指挥着落梅和珠玑清东西,把该上册的上册了,该入库的入库了,该摆出来的摆出来。
梁幼惠则好奇地在屋里转悠着,不找出两件陪嫁的小物什感叹一番。
沈穆清见梁幼惠在动手动的,那里别说帮忙了,她不添乱都是好的了。只好把她叫到炕上坐着:“给我讲些家里的规矩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着夫人吃饭口水都流出来了。”
梁幼惠一听,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两个人坐在炕上聊天,一问一答中,沈穆清对梁家内宅的情况有了几份了解。
梁家不存在分家的问题,因此所有的生活开支都是公中的入也是公中的。太夫人每月的月例是六十两,夫人是四十两娘是五两,结了婚的梁恭伯和梁叔信是三十两,没结婚的梁季敏和两个嫂嫂王温蒋双瑞一样,都是十五两,梁幼惠则是十两,江姨娘就更低了只有二两。这其中除了梁恭伯每年有九十二两银子的收入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收入。至于管事的妈妈等的二两,二等的一两等的五分子,再往下就没有月例可拿年按季节给做四套衣裳就行。丫鬟们的月例就更少了,一等的一两,二等的六分银子,三等的三分银子,再往下也是没有月例只有一年四套衣裳。
沈穆清不由汗颜。
她在沈家的时候,陈姨娘的月例是十两,大舍是二十两,李氏的月例是五十两,她的月例比照李氏,每月五十两银子。有一次她还为此问过李氏,李氏当时笑盈盈地道:“用不完,你不会存起来啊!”就算是这样,她要用钱的时候,李氏也会从自己的月例里拨给她,或是把她的帐拿到外院挂了沈箴的帐……她当时不以为然,早知如此,就多存点钱了……
忙到了中午,大厨房的粗使婆子送了饭菜来。
一个砂锅煨鹿筋,一个鸡丝银耳,一个桂花鱼打拳,一个八宝兔丁,一个姜汗鱼片,一个五香仔鸽,一个辣白菜卷;四种饽饽:红豆糕、椰子盏,鸳鸯卷、芸豆包;白米饭、白粥、素面,三种主食。
丰盛是丰盛,可惜摆出来的时候都没什么热气了。
梁季敏眉头微皱,而梁幼惠当场就甩了筷子:“怎么又是冷的。你们说新竹院远也就罢了,难道叠翠院也远。”
送菜的婆子立刻就跪在了梁季敏的跟前:“三少爷,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只今只能顾着老夫人、夫人和三位小少爷那边……”
梁季敏叹了一口气,对那婆子道:“你起来吧!”
又转身劝梁幼惠:“你别吵了,娘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梁幼惠就嘟了嘴。
沈穆清看着,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那婆子虽然跪着给梁季敏道歉,脸上却并没有恐惧的表情……
黄昏时分,沈穆清去桂蔼院服侍冯氏吃晚饭。
王温坐在冯氏的身边打算盘,看见沈穆清进来,两人才惊觉到了吃饭的时间。
沈穆清给冯氏请了安,又和王温蕙见过了礼,冯氏对面有倦色的王温:“你下去歇着吧,这里交给穆清吧!”
王温声而去。
沈穆清按照自己中午观察所得有条不紊地给冯氏奉羹布菜,冯氏看了,不由得和贴身的董妈妈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等冯氏吃完了晚饭,沈穆清并没有急着回叠翠园,而是接过了丫鬟奉的茶亲手端给了冯氏:“娘累了吧,要不要我给您捶捶腿!”
冯氏颇有些意外,顿了顿,笑道:“好啊!”
旁边早有机敏的丫鬟一溜烟地去拿了美人捶来,沈穆清就坐在炕边给冯氏捶腿。
第七十四章 穷则思变
“我嫁过来的时候,娘让别打家具,太太就把打家具的钱折给了我们。”一边给冯氏捶腿,一边笑道,“一共有四千两银子呢!”
冯氏笑道:“是吗?”
身子却是一僵。
沈穆清看着微微一笑。
这可是没有上礼单的。
她点头道:“太太,您事事都为我打算,让我也要好好的孝顺您,把您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冯氏,“我年纪轻,不懂事,这么多的钱,还是娘帮我们管着的好。”
冯氏目光锐利地观察着穆清的表情。
沈穆清笑容减,表情真诚而坦然。
有犹豫从冯氏的眼中一闪而过。
沈清目光流转,摇着冯氏的胳膊撒娇:“娘,我虽然跟着太太管家,可太太总说我花钱大手大脚的……在我心里,您和太太是一样的。以前有太太管着我,现在我可全指望您了!”
冯氏眼中地打量渐渐散去。有了几分意。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们管起来——等你们要地时候。再给你们。”
沈穆清笑眯地向冯氏道谢。然后感叹道:“我还有一千两银子地压箱钱。不过。我听二妹妹说。家里有头有脸地管事妈妈每月地月例是二两。丫鬟是一两……我这边。管事妈妈是五两。丫鬟是二两。我就想着。上面还有太夫人、夫人。三位嫂嫂。要是我依了旧例。只怕是其他屋里地妈妈、丫鬟心里浮燥。要是不依旧例。又怕陪房地妈妈回去抱怨。就想着不如变个法子。我从这一千两地压箱钱里拿出一些来照这春节、端午、中秋地节气。还有这夏天、冬天发些过节费、冰炭费什么地。把他们差地这部分给补齐了。你看这样妥不妥?”
冯氏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叹道:“本来呢家这旧例都有上百年了。早就该随时这行市涨一涨了。可毕竟是老祖宗们定下来地规矩。谁当家也不好开这个口。你能想到两位嫂嫂事又这般地周全。我听了很是欣慰。不过。你要记住了。不管怎样。你总是三房地。”说到最后。话里已有了几分严厉。
“娘地吩嘱我谨记在心!”沈穆清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会尊敬大嫂地。”
冯氏见她态度温顺。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说起来。你大嫂那边地几家陪房也是拿着年节费做幌子用梯己地银子补差额。你就照着你大嫂地办吧!”
“是!”沈穆清恭敬地应着。
等沈穆清一走,董妈妈就笑着奉承冯氏:“太太,三少奶奶年纪轻轻的,做事却这般的稳当,真正是难得。”
冯氏很满意地点头:“先就听过她的贤名,只道是阿谀奉承之辈以讹传讹,没想到还真是伶俐……”说着望着那荷包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们家幼惠能有她一半的机敏就好了。”
“二姑娘天天跟着三少奶奶,不学也要看会的,你就放心吧!”董妈妈安慰着冯氏。
“但愿如此吧!”冯氏苦笑。
从桂蔼园里出来,英纷低声问沈穆清:“三少奶奶这样,妥当吗?”
沈穆清停下脚步望着桂蔼院屋檐下高高悬挂着的大红灯笼,神色平静:“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不交了底给她不知道我到底带了多少嫁妆来,只怕是心里更慌。”
英纷犹豫道:“既然要交什么不交给太夫人?”
沈穆清轻轻地摸着披风上毛茸茸的紫貂毛,淡淡地道:“对太夫人来说,大少爷也好,二少爷也好,都是他的孙子,可对夫人来说,却不是这么回事!”
英纷不解道:“三少奶奶是要把大少奶奶给比下去吗?”
沈穆清低声笑起来:“傻英纷,我把大少奶奶比下去了,还不知道让谁捡了便宜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干什么。我只想把自己的日子过舒适才是正理。
”
英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们回到叠翠院,沈穆清并没有直接回正屋,而是去了后面的退步。
李妈妈躺在床上吭着小曲,月桂坐在她旁边给她捶着腿。
看见沈穆清进来,李妈妈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
“三少奶奶,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李妈妈陪着笑脸。
沈穆清笑道:“趁着从婆婆那里回来的机会到你这里转一圈。”
李妈妈会意,立刻叫了月桂:“去,看着点。”
月桂应声而去。
李妈妈立刻低道:“照您的吩咐去打听过了。管厨房的是太夫人的陪房黄妈妈。早几年,二少奶奶没有身孕,大少奶奶常借着孩子要吃东西指使大厨房的送吃食,二少奶奶抱怨过一次,结果太夫人发了话,说让先顾着孩子们。这样一来,大厨房里不免行事有些偏颇。刚开始的时候,是疏忽了二姑娘——新竹院离大厨房远些。夫人发了一顿脾气,可因
房的是黄妈妈,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现在二少奶奶怀了身孕,自然是最大的。”沈穆清冷冷地道,“而三少爷却是最能忍的人,所以忙起来了疏忽一下三少爷也是没有什么事的。”
“看三少奶奶说的。”李妈妈笑道,“三少爷那是性情温和。这大家大族的事,就是这样。”
是啊,她是在李氏的羽翼下过习惯了,所以忘记了这个世界有多冰冷。
“让月桂以后每天都回去一趟,看看太太那边有没有什么交待的。”沈穆清很郑重地吩咐李妈妈。
是怕太太的病有什么变化吧!
李妈妈思忖着,连声应是。
从退步出来,沈穆清去看梁季敏的澡子,然后去了梁季敏的书房。
梁季敏并没看书,而是在练字。
穆清还以为他还在为中午饭的事生气。笑盈盈地就走过去看他写的字:“相公练的是柳公直的法贴啊!”
梁放下手中的笔,笑道:“你师从闵山先生,自然是见识不凡,让你见笑了。”
沈穆清没有吱声是很认真地观看季敏的字。
梁季敏先前,也不过是客气话罢了,现在见沈穆清看的这样严肃,心里不由有了几分忐忑声问道:“怎么?可是失望之极?”
沈穆清听出他声音的紧绷,知道他那看似随意的问话实际上却很在乎。
她佯装满脸肃穆地道:“布白舒朗,清秀洒脱……真是字如其人啊!”说到最后已忍不住掩嘴而笑。
梁季敏一怔。
灯光下,沈穆清雪白的面庞光洁如玉,一双大大的眼睛盼顾生姿,流露出狡黠灵慧。
他心中一慌,拼命想要掩饰这种不安。
“真的吗?”梁季敏直觉地想去和沈穆清讨论他写的字——好像只有这样,大家就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他伸手想抓住宣纸的一角,却鬼使神差地一手按在了暖砚炉上……
梁季敏“哎呀”一声,吃痛地挥手。
桌子上的笔筒笔格笔屏一下子“稀里哗啦”全扫在了地上。
沈穆清没想到会这样——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然会搞得梁季敏烫了手。
转瞬间又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果因此而不能写字了,或是耽误了会试,她岂不成了梁家的罪人。
沈穆清心里一个激灵,一手拎起梁季敏被烫的手,一手拿起水中丞就朝他手上淋去……
那边十色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急得大哭:“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梁季敏却笑着安慰他们:“没事,没事是被烫了一下。
去弄点香油抹在上面就好了。”
沈穆清只知道被烫了的紧急处理法就是用冷水冲,不知道还能抹香油。可这个时候,病急了也乱投药,忙催十色:“快去,快去。”
十色慌慌张张地去了穆清接着梁季敏走到羊角灯下细看。
红了,但没有起泡……这应该不算很严重吧!
她呆呆地想。
“别怕!”梁季敏的声音温柔如水“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千万别承认就是了。”
沈穆清吃惊地抬头望着梁季敏。
这件事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吧!
“家里的事已经够多的了。”梁季敏目光沉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穆清来找梁季敏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现在梁季敏劝她忍让,她也顾不得和梁季敏去讨论烫手的事谁对谁错,一心只想着怎样说服梁季敏。
她大大的眼睛立刻噙满了泪水:“季敏,难道我们要这样永远委屈下去吗?”
梁季敏浑身一震。
昏黄的灯光下,眼角晶莹的泪珠如露珠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让他好似回到了那个夏日的黄昏,面对着闪烁着金色波光的湖面……
他情不自禁地捧住了那张粉白的脸,大拇指轻轻擦试着那滚落而下的水珠:“你相信我,我一定会金榜提名的,到时候,我和你,还有幼惠,我们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我再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轻柔的声音像是怕惊飞的枝头的鸟,看她的眼神却如坠入晨雾般的迷离——好像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沈穆清心中一颤,连连后退,摆脱了那双如珍似宝地捧着自己脸庞的手,靠在了书架。
“你怎么了?”沈穆清的举动让梁季敏身子一震,他脸上露出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却是倒吸了一口凉。
原来,梁季敏的笑容,并不是情绪的流露,而是恰恰相反,是掩饰他情绪的一张面具。
第七十五章 梁府春节
沈穆清强压下心中的惊愕,娇嗔道:“好啊,你原来早有打算,却不告诉我。”
梁季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我有什么打算?”说完,他竟然脸色大变,“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让我相信你,你会带着我和幼惠一起,过上好日子的。”沈穆清笑得天真,“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梁季敏有瞬间的呆滞。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笑道:“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吃好。”
沈穆清心乱如麻,直觉地点头,僵硬地说着心中早有的打算:“小澡子后面不是有个土灶吗?要不,我们把那土灶改改,做个小厨房,平时热热菜,做些小点心……”
“把土灶改小厨,根本不要什么功夫。”梁季敏叹道,“问题是,开了小厨房,就得用己钱。大房和我们当然自然没什么,可二嫂那边……更何况我们刚成亲,这个话由我们开口说,娘还以为你要闹着分家呢。那就更不好了。”
梁季敏迷离的目光一直在沈穆清的脑海里。她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去和他计较什么,讪讪然地笑道:“既是如此,待有了妥当的办法我们再商量吧!”
梁季敏也有心不在焉地应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又说了几句,沈穆清就告辞回了正屋。
第二天。是小年二十。家里要祭灶神。沈穆清跟冯氏和王温蕙忙了一天。
二十五。开始扫尘。准备过年。
冯氏怜悯沈穆清年纪小。又是刚过让她和梁幼惠天天陪着太夫人带着平哥、安哥、康哥三个孩子玩。自己则领着王温蕙和身边地董妈妈治办年事。忙得脚不沾地。
平常这个时节。沈穆清也忙。忙着做新衣裳。忙收礼物——有从云南送来地活孔雀。有从福建送来地活山鸡;有从浙江送来地干鲍鱼。也有从南京送来地新鲜菜林林总总。每天都有新玩意。而现在。梁幼惠每天陪着孩子们跑跑跳跳地倒头就睡季敏除了每天地昏定晨省外。关在书房里一步不迈。沈穆清虽然有些孤单。但有时望着梁季敏紧闭地房门还是会大大地松一口气——她还没有从那天谈话所受到地震撼中恢复过来:这样理直气壮地避而不见她感到轻松多了。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家里地门神、联对、挂牌、桃符都焕然一新。祭祖、年夜饭、春宴地酒席也准备妥当。王温蕙终于可以歇口气带着身边一个叫地丫鬟到闲鹤来看孩子。
梁幼惠正带着平哥、安哥在闲鹤里追老太太养地玳瑁猫。康哥在||乳|娘周妈妈怀里咯咯地笑。沈穆清抱着手炉在一旁看着。不时地吩咐身边地小丫鬟们:“看着点。千万别让猫抓了二姑娘和两位小少爷地手。”
小丫鬟们在一旁献媚献地笑:“三少奶奶放心,这猫都剪了爪子的。”
尽管如此穆清也不敢把目光挪开。
还是安哥发现了王温蕙的身影,他丢下姑姑和哥哥朝王温蕙跑去:“娘,娘也来捉猫猫。”
王温出手帕笑着弯下腰去给安哥擦汗:“别跑那么急。看你满头是汗的。”
沈穆清忙上前给王温蕙行礼。
王温蕙回了礼,梁幼惠和平哥也了过来周妈妈抱在怀里的康哥朝王温蕙乱叫,一时间,热闹非常,把太夫人也惊动了,让刘姨娘请大家进去。
给太夫人请了安,分了长幼坐下,太夫人让人带了梁幼惠和孩子们去洗脸换衣,又问了王温蕙准备年事的情况。
大家正说着话儿,冯氏身边的董妈妈闯了进来。
太夫人脸色微沉,董妈妈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她神色激动地向太夫人草草行了一个礼,道:“太夫人,大喜了。我们侯爷升了宣同总兵。”
“哐当!”一声,太夫人手边的甜白茶盅一下子从炕桌上落下来摔了个粉碎。
王温沈穆清不约而同地“哎呀”了一声站了起来。
镇安王袁晟的官职是: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兵部侍郎宣同总兵。
现在梁渊升了宣同总兵,那镇安王呢?
太夫人脸色煞白,指着董妈妈的手轻轻地颤抖着:“谁说的?”
董妈妈上前几步立在了太夫人的身边,轻声道:“宫里的梁公公让人来讨赏了。”
“那镇安王……”
“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符弹劾镇安王妃逾制,司礼监王公公和中极殿大学士张灿然代天子犒军,奉旨责问镇安王,镇安王出言不逊,被王公公失手刺死。”
短短的几句话,却不知蕴藏着多少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沈穆清不由朝王温蕙望去。
就看见王温蕙一副了解的模样正望向她。
就在这互视的一眸间,沈穆清突然对王温蕙升起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也许她们会成为知己……
“镇安王府现在怎样了?”太夫人的
复了沉稳镇定。
董妈妈目露茫然:“不知道。夫人正在和小梁公公说话呢。”
太夫人望着散落在地砖上的碎瓷片,沉声道:“小心孩子们扎了脚,温蒽,穆清,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温蕙和沈穆清都面色如常地给太夫人请了安,王温蕙带着三个孩子,沈穆清带着梁幼惠,各回了各的院子。
沈穆清再次去了梁季敏的书房。
应门的是十色。
听到动静的梁敏已迎了上来。
他笑如春风:“今天回来的么早?”
沈穆清站在槛前,看着梁季敏身后画案上铺着的一张张写满小楷的宣纸,道:“我刚从太夫人那里回来,董妈妈说,宫里的梁公公派人来报信,爹升了宣同总兵。”说完,她细细地观察着梁季敏脸上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在短暂的惊愕后一把拽住了沈穆清的手,“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他力道之大,让沈穆微微的有些吃痛。
可这样的痛,却让沈穆清安下心来。
至少,梁季敏是不知道内幕的。至少,梁季敏来说,他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灼之言”……
她把董妈妈的话对梁季重复了一遍。
梁季敏脸上立刻出现了忿然之色,“镇安王乃国之栋梁,我朝之脊梁么能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说到这里,他突然紧紧地闭上了嘴,转身回到屋子里如蝼蚁般烦躁地转起圈来。
看到这样的梁季敏穆清心中一软。
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如果梁季敏是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他也不会事事忍让,处处小心了。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热血的一面……
“相公穆清犹豫着开了口,“你要不要去娘那里看看,小梁公公应该还没有走……”
梁季敏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沈穆清的目光中闪烁着迟疑。
半晌,他有些颓然地坐在了身边的太师椅上。
“穆清,你和幼惠回屋玩去吧!”他的神色有些疲惫“宣同离这里有十几天的路程,该发生的就发生了……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穆清很理解他的心情,轻轻应了一声“是”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离开时还帮他掩了房门。
可就在她前脚刚迈进正屋的门槛听到十色吩咐门外的小厮:“叫外院的备车,三少爷要出去。”
顺康十九年的春节,注定是个不平常的春节。
先有镇安王的死,后有王公公的下狱,紧接着是太后亲往镇安王府探望重病的老王妃,下旨将袁晟的十一岁的女儿封为贤妃纳入掖庭,镇安王爵位由袁晟的弟弟平阳侯袁昊继承,袁晟按照皇叔的品级给予厚葬,全国哀丧三个月……
外面的这些风风雨雨自然也影响了沈穆清的生活。
首先是梁渊的升迁不能大肆操办,其次是亲戚间的走动变得简单起来。
初二,王温蕙、梁幼惠和孩子都被太夫人留了下来,说:“……你公公升迁,家里有客人,大房留下来帮着点……孩子们也别去,两对小夫妻,一个怀着身孕,一个不懂事,带着他们我还真不放心。幼惠也留下,帮着看照几个侄儿。”
梁幼惠嘟着嘴,沈穆清很是不忍,但一想到她的病,也不敢出头说话。
梁季敏、梁叔信骑马,蒋双瑞、沈穆清乘着暖轿,一起去给外公德庆侯冯拜年。
不知道是过年的原因来是其他的原因,冯家的门庭有些冷落,看见他们,早在门房等侯的大总管立刻点头哈腰迎了上来,亲自带她们去了冯那里。
冯年春天过的七十四岁的寿诞。他正老大不高兴地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嚷着要梁季敏的舅舅们找了唱评弹说书的人来给他唱会:“不咸不淡的,这都过的是个什么年……”
冯府大少奶奶王氏非常尴尬地拉了蒋双瑞和沈穆清到内院的花厅奉茶,留下梁叔信兄弟俩陪着冯说话。
“侯爷一辈子就这点爱好,可这是国丧期间,又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谁敢拿了全家人的脑袋去陪着他老人家疯啊!”王氏语气里有几分抱怨。
沈穆清只装听不懂,点着头道:“是啊。要是让御史们知道了,又要话说了。”
第七十六章 二嫂双瑞
蒋双瑞却端了茶杯在一旁笑:“老侯爷想听曲让他老人家听呗,说起来,他老人家和太后娘娘是一辈子的交情了,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王氏听了一笑,若有所指地道:“看着老黄历过日子,只怕是要错过了节气的。”
蒋双瑞笑笑没再吱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冯府里的几位表姐、表妹:“……我们回舅舅家,她们也要回舅舅家,我们回娘家,她们也回娘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碰得着。”
王氏笑道:“要不,清明的时候大家一起约了去踏春。”
两人正说着,有管事的妈妈进来对蒋双瑞和沈穆清禀道:“两位少爷说,等会要去驸马府给长公主拜年,让两位少奶奶也准备准备。”
沈穆清就想到天富华公主看她时流露出来的奇异目光和对蒋双瑞的亲昵。
“弟妹,你和他们去吧!”谁知双瑞却根本没有去驸马府的意思。她轻轻地抚着微微有些圆滚的肚子笑道:“我身子沉,就不去了。”
沈穆清微微些吃惊,脑子飞快地转着。
富华公主虽然是亲戚,身体摆在那里,在怎样亲热,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既然蒋双瑞不去,自己当然也可以不去。不管怎么说,蒋双瑞是嫂嫂,就算亲戚们因此而有什么怨言,自己也是跟着蒋双瑞行事,只要处理的得当,有蒋双瑞挡在前面,这责怪难道还能落到自己身上来不成。
念头过。她已笑道:“既然二嫂不去。我也不去了——你身子沉虽然身边有得力地丫鬟妈妈照顾。我还是想与二嫂做个伴!”
听到穆清地决定。蒋双瑞明亮地眸子熠熠生辉。竟然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王氏没有想到这两》然都不去。愣道:“这怎么好?往年可是都去地?”
蒋双瑞就朝王氏笑道:“舅妈也别急。今年情况特殊来公主也不会说什么。既然弟妹想留下来陪我。我们两妯娌就不去了好讨舅妈一杯酒吃。”
说实在地。她虽然嫁入梁家不到半个月。可这位二嫂和她说过地话加起伸出一个只手来就能数得清……难道蒋双瑞情愿和自己大眼瞪小眼也不愿意去给和她很亲昵地富华公主拜年?或者是。她认为王温蕙没有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有什么发展?不管怎么说、蒋两人毕竟是老对手。虽然蒋双瑞常输并不表示蒋双瑞就对自己目前地环境很满意啊!自己可千万别让人当枪使了!
蒋双瑞地维护不仅没有让沈穆清松一口气。反而让她起了几分警戒之心。不住地在心里犯嘀咕。
那王氏听了,略略思忖了片刻,笑道:“也好,你们大嫂不在着我这地方,你们两妯好好的说说话。”说完然很热心地道,“叔信和季敏那里去说!”
蒋双瑞笑着道了谢,王氏满心欢喜地出了门。
小花厅里就安静下来。
冬日暖阳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尘带着七彩的光芒飘浮在空中。
蒋双瑞涂着蔻丹的指甲鲜红艳丽,轻轻地掐下一朵洁白如玉的水仙花,捻成了她指尖的一~水。
梁氏两兄弟去了驸马府,王氏招待她们吃了午饭,蒋双瑞在德庆侯府略坐了一会就要告辞。
沈穆清很是惊讶。
王氏也很吃惊,道:“你们不等叔信他们回来的吗?”
蒋双瑞笑道:“他们见了驸马,只怕是又要吃酒作诗,不到半夜,哪里能回。我这样子,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王氏留客:“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回去吧!家里的姑娘嫂嫂都去走亲戚了,你们还没有碰面呢!”
蒋双瑞婉言拒绝:“等过几天再来拜访几位嫂嫂和表妹吧!”说着,又望着沈穆清,“要不,弟妹在这里多盘桓些时辰?等会和三弟他们一起回府?”
自己既不跟着梁季敏去驸马府,留在德庆侯府让怀了孕的蒋双瑞一个人回去,这算个什么事!
要是让太夫人和冯氏知道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如今只有表明态度跟着蒋双瑞行事了!
沈穆清怯生生地站在蒋双瑞的身后,细声地道:“我也想留在舅母这里多玩会。可让二嫂一个人回去,又放心不下。虽然现在回去早了些,可我年纪小,跟着二嫂总不会有错。”说完,还腼腆地朝着王氏笑了笑。
王氏不由点头,竟然爱怜地摸了摸沈穆清的头:“你们两》能这样亲热,我这个做舅母的还有什么话好说。”
蒋双瑞望着沈穆清但笑不语。
两人随着王氏去辞了黄,王氏亲自送她们到了角门:
是初二,路上的人多,你们可要小心点。”
两人应了王氏的话,在一大群婆子丫鬟的服侍下上了暖轿。
德庆侯府在日照坊,离南熏坊的定远侯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她们走了一会,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蒋双瑞身边的大丫鬟嫣红过来道:“三少奶奶,我们二少奶奶要去逛西楼大街,二少奶奶问三少奶奶:是先回去,还是和三少奶奶一起去逛逛?”
沈穆清不由愕。
这个蒋双瑞,到底要干什
她不由在心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跟着二少奶奶一起去开开眼界吧!”
外面的人半晌没作声,;久才道:“请三少奶奶容我禀了我们奶奶。”
梁穆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一,嫣红就折了回来,隔着帘子笑道:“二少奶奶说,既然三少奶奶也有这兴趣,大家一起去逛逛也好。”
轿子又重新被抬了起来。
走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面渐渐喧哗起来。
沈穆清知道这是快到西楼大街了。
她撩了轿帘一角朝外看。
因是过年休市,大街上比平常冷清多了,但也不时可以看见穿红着绿的大姑娘小媳妇在家人的陪同下走亲戚的。
当轿子走到了西楼大街中段,拐进了一条七弯八拐的胡同。
给蒋双瑞抬轿的人好像对这边的地形很熟悉,步履不减地朝前走,不一会就停在了一个青砖砌墙的广亮门前。
嫣红上前去叩了门,来应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和嫣红很熟的模样。看见梁家的人,立刻开了门,还朝着嫣红道:“姐姐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早?”嫣红就朝着沈穆清的轿子撇了一眼,笑道:“今天刚好没什么事,所以来的早了些。”一边说,一边领着几个提着礼盒的小丫鬟和那小厮朝里走。
蒋双瑞另一个丫鬟秋水就扶了蒋双瑞下轿。
沈穆清看见蒋双瑞披着件半新不旧的石青色棉绸斗篷钻了出来,径直进了宅门。
原来是早有准备。
还好这条胡同很偏静,要不然,她还真不好走出去。
沈穆清就朝着英纷使了个眼色。
英纷就问蒋双瑞身边的马妈妈:“妈妈,这里不会是二少奶奶娘家吧?我们事先也没有个准备,这样上门,太失礼了些!”
那马妈妈笑道:“看姑娘说的。明天才初三,我们二少奶奶怎么会今天回娘家。这里是二少奶奶从前的师傅的宅子,二少奶奶每年都会来给他老人家拜年的。”
沈穆清在英纷开口的时候就缓了缓脚步,现在听马妈妈这么一说,放下心来,大步跟了上去。
院子是三进四三房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下有金鱼缸,正屋门前种着齐屋檐高的桃树和李树,墙角种着几株美人蕉,屋檐下挂着楠竹鸟笼,黄鹂、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白棂纸上贴着红红的窗花,整个院子显得生气勃勃,充满了生活情趣。
沈穆清一眼就爱上了它。
蒋双瑞站在垂花门前等着沈穆清,见她跟了上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沈穆清一眼,轻轻说了声“跟我来”,就领着她跟在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的身后进了正房的屋。
屋里正中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他身后立着两个年纪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男子穿着件丁香色绸褶衣,白白胖胖的,大腹便便,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只看见两腮帮子。大冬天的,像婴儿般粗短白嫩的手里还拿着把红色描金川扇在那里摇来摇去的。
两个小姑娘都穿着白绫祆,青石色挑线裙,乌黑的头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