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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6

      斛珠夫人 作者:萧如瑟

    冷遇,难为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谨慎持重,明敏好学,在宫廷中保全了自己。十三岁上,仪王叛乱,季昶母舅汾阳郡王亦随之作乱,季昶即遣人自注辇投书仲旭,痛切自陈绝无二心,并变卖金珠,购置粮秣送往虹州,尚要受注辇官员讥讽盘剥。随着仲旭势力逐渐坐大,胜局初定,注辇人对季昶态度方热络起来。早年轻视昶王的注辇使臣蒲由马更藉机希求攀附,送来一张上好丝缎扇面请昶王赐字,昶王亦不推辞,挥毫而就。蒲由马得意洋洋将扇面配上扇骨,四处示人。注辇人不识中原文字,多半曲意敷衍两句便罢,随行的五千名羽林军见了却不免暗自好笑——季昶题的乃是“前倨后恭”四字,确是铁划银勾、神完气足。

    帝旭登基后,昶王提出要返回褚国,注辇不仅立即放行,另赠送了大量宝货,进献公主缇兰。二十一岁的昶王那时便深知韬晦之道,将八年之乱中一切功劳推到汤乾自名下,自己摆出一付放荡模样,避过了诸多耳目。

    “我对那人说,他们开出的一应条件都算上,再加一条,杀了蒲由马,我登基后便考虑由褚国国库吃回黄金。”昶王露出慵懒的笑容。“蒲由马已经近七十岁,也够本了。”

    执事送进信笺来,昶王匆匆浏览,浓秀长眉猛然一抬,看着符义。“宫中传来的消息,淳容妃失踪了,皇上并没有下旨搜寻。”

    少年将右拳浸入海水,荧白的珠光从指缝间隐隐透露出来。他展开手掌的动作,缓慢得就像是恐惧着自己掌心内的东西。手掌终于完全摊开,发光的东西,是两个纵列的文字。

    琅缳。

    少年美丽的眼睛,冷凝晶澈。

    大半轮明月自波涛尽头升起,细碎白浪勾勒出蜿蜒绵长的海岸。少年解开衣带抛在脚边,接着褪下整身青布衣裳,露出一身青灰光泽的鲨鱼皮水靠,举步走入海水。每踏一步,便沉溺得更深,凉润的海水一寸寸殷切地拥抱上来,直到没顶。海市昂起头,头顶两尺的水面如同镜子般映出她的容颜,倒影中依稀看见月华粼粼,有如星光。她还能呼吸,幼年时鲛人留给她的印记仍有魔力。于是她继续向海的更深更黑暗处走去,直到走进了洋面下巨大温暖的水流中。洄游往蓬莱方向的虹鲷与鲱鱼群仿佛万千候鸟在天空翔集,斜斜飞掠海草丛林的林梢。水流强劲有如狂风,好象稍稍用力扑打双臂,就能飞翔起来。海市看了看挂在胸前琉璃盒子内的小小司南,一蹬双腿便离开了海底,乘着洋流,让它带她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正月十四,立春夜宴,珍味杂陈,乐舞麇集。尼华罗、南毗、注辇、锡甫、央吉塔、吐火鲁、迦满七国使臣均应邀而来,齐聚钧雷宫正殿。

    帝旭身着黑缎四金团龙伴日月五色云与万寿篆文弁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眉目扬峭,神情庄静。

    缇兰着五色双凤襢衣,破格与注辇使臣索兰同坐于右上座。索兰身份高贵,是注辇王之幼子、淑容妃缇兰的同母弟。缇兰常年不通故国音信,此时不免十分欣悦,雷云般浓黑的眼眸里含着泪,握住弟弟的双手,以注辇语絮絮倾诉。

    昶王则居于左上座,身穿双肩龙纹朱袍,与央吉塔使臣相谈甚欢。尼华罗与吐火鲁二国使臣却皆神色不安,无心宴饮。酒过三巡,尼华罗使臣波南那揭终于按捺不住,向注辇使臣索兰注目片刻,索兰亦答以眼色,随即向帝旭举起手中玉尊道:“陛下,听闻贵国近日将海神迎入宫中奉养,可有此事?”

    帝旭自青玉冕旒后含笑望着索兰,淡淡答道:“有。”

    殿上诸臣均露出讶然神色,交头接耳。

    波南那揭强压着心中惊骇,拱手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吾国与注辇、吐火鲁均倚重海路贸易,笃信海神。既然海神降临贵国,吾等乞望亲见海神法相,为吾国商旅祝祷平安,还请陛下玉成。”

    帝旭转头低声询问方诸。方诸俯首道:“钟鼓鸣报,半刻前已过继翰门。”

    波南那揭尚记得上回觐见,正是这个宦官给了他好大一个难堪,于是闷闷地饮下一口醇酒。

    “是么?”帝旭笑声清冽如玉。“波南那揭大人,您往南边看。”

    此言一出,殿内百人均侧首向殿门方向探看。

    钧雷殿位于禁城中轴,向南可俯瞰整个禁城外廷,再向北则是朝议正殿紫宸殿,以及分隔内宫与外廷的宁泰门。此时流云蔽月,南天天色微红,自禁城正门开平门到钧雷殿前,九里宫室均未点灯,沉沉夜色中只见琉璃殿顶相接如海,当中破开一条正道,称为云道。

    波南那揭站起身来极目远望,却不见一丝动静,困惑中回头看向帝旭,帝旭虽是含着笑容,斜飞入鬓的浓秀眉毛却猛然一扬,眼神凌厉起来。殿内惊声喧哗。

    禁城依山势而建,以紫宸殿为巅峰,钧雷殿高度仅次紫宸殿,从殿上便可看见开平门。

    阔七丈、高五丈的开平门正缓缓左右打开,门缝中红光升腾,是簇拥的火把,一骑自门中奔驰而入。云道两侧石制灯盏均用火引连接,一经点着,灯火便如两道龙潮,向钧雷殿方向一盏盏依次亮起,蔚为壮观,而引领着灯火潮头的,便是那势同雷电的一骑。马蹄过处,五道禁门一一轰然开启,乾宣、坤荣、久靖、定和、文成、武德、祥云七殿灯火依次亮起,璀璨如巨大珠宝。转眼,那一骑如飞,已到钧雷殿下。马上原有两个人,少年跃下鞍来,将蒙面的另一人抱在怀中,展开轻功身法,足不点地奔上殿来。

    末席处,一名虬髯汉子霍地站起身来,喃喃惊道:“海市?!”昶王侧目看去,那正是此次护送使臣入京的黄泉关参将张承谦。

    几乎是在同时,波南那揭大呼一声,顾不得穿鞋便跣足跑出席位来。少年轻捷地掠过波南那揭身边,带过一阵海腥味。波南那揭回头看时,那少年已站在了上席的帝旭面前,发梢凝结盐花,神色傲岸。少年怀中的人从头到脚用湿布裹着,淋淋漓漓地滴着水。

    殿内一时静得,连百余人的呼吸心跳之声都消灭了。

    “捉到了?”帝旭挑起一眉问道。尼华罗、注辇与吐火鲁三国使臣与随人均变了脸色。他们国中以鲛人为海神,地位崇高,他国平日不敬鲛人,在他们看来已是异端,何况对神明使用大不敬的“捉”字!

    少年不多言语,只是将怀中那人脸上的湿布揭开。布巾一解,湛青鬈发顿时倾泻垂地,过了片刻,鬈发中有什么东西微微竖起——是一只尖薄白皙的耳。少年单手抱着那女子,让她倚在自己身上,一面将湿布层层剥除,露出灰白的湿滑肌肤来。女子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