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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会不会死一个。
    “虽然一直知道你对温禾安狂热,但你是不是太小看温流光了。”闻人杪双手环胸,好笑地道:“两败俱伤吧。别看温禾安上来就用了杀人的招,她身上的伤肯定还没好,这才过了几天,灵丹妙药都起不了效。温流光闭关最关键的时候被中断,状态不好说。”
    他作为旁观者还挺现实的,死一个不也挺好,死一个七座传承便多出来一个,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闻人悦实在听不下去,嫌他们吵,又嫌他们蠢,压了下唇说:“能不能做到另说,温禾安杀温流光做什么。”
    “杀了她,天都没有撑得起门面的年轻人,正在夺帝位的关键时候,天都能就此退局?温禾安在九境巅峰,天都却有三位圣者,温
    流光一死,你说他们会不会强行将温禾安带回去?世上手段那么多,掌权者会怎么对心怀异心,不受控的人?”
    “先前温流光只开了一道八感,照样稳坐四人中的一席,只是真正拼起来不如温禾安罢了。现在破坏掉她的第二道八感,既能稳住天都,又能压她半截,不是最好?”
    见闻人杪和巫久恍然大悟中还带点疑惑的样子,闻人悦一看就知道这两要问什么,不耐烦地说:“从一开始,温禾安就没打算再回天都争权了,不然你们说,她没事杀那么多天都长老干什么。”
    “行了,你们都让让。”闻人悦举着水晶石侧身:“让我往前边靠靠。”
    巫久一回神,一扭头,发现自家师尊听了闻人悦这番话,点头露出赞赏之意,面朝他,脸上笑意就倏的一收。他习以为常,干脆把脸扭回去,看到手里的玉蝴蝶愣了下,问闻人杪:“看见素瑶光了吗?”
    “没,应当是出去了吧。”闻人杪回:“也不在素家的队伍里。”
    巫久看看掌心,啊了声,道:“……她的蝴蝶还在我这呢。”
    素瑶光不在队伍里,在众人都聚在镜面前时,她看着四方镜上的消息皱眉,而后去了趟王庭的队伍。
    到了地方,发现江无双站在树荫下,剑眉紧皱,身后站着几位亲信,没有别人。
    见她来了,江无双笑了下,舒眉朗目,语气介于熟稔与亲昵之间:“王庭的队伍在西边发现了个药圃,恰好路过这,就想来见见你。你家中长辈没发现吧?会不会说你?”
    素瑶光摇头,鲜亮的唇恰到好处一掀,笑起来显得很娇:“怎么会?”
    谁不知道,素瑶光是江无双诸多红颜知己中,最为特殊的那一个。特殊就特殊在,江无双不会否认她的存在,平时遇见素家的小辈,也是和声悦色,在危险的地方,能捎一程也会捎一程。
    这也导致了,素瑶光家中最小的弟弟有一日口无遮拦,称江无双为姐夫,这事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大家都在看江无双的反应,谁知他倚着栏杆看底下的影子戏,只是笑一下。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素瑶光很会揣摩人心,面对这个王庭未来的掌权者,一直也是该疏远的时候疏远,该亲近的时候又表达点亲近,将尺度拿捏得尤为好。
    江无双也有兴致特别好,专程邀她一起喝茶吃饭听曲,或切磋棋艺的时候,但现在,素瑶光一看就知道他是有事要说,或是又要自己去做些什么。
    也是越来越难应付了。
    “没有就好。”江无双见她走近,接着道:“发现了几株上了千年的紫杉,我让人给你留下了,上次听你身边从侍说,你日后闭关会用得上。”
    素瑶光唇边弧度往上翘了些,她看向江无双,话语中带点俏皮的揶揄:“千年的紫杉,没有谁不需要吧。大公子去问问游五仙子和彩玄仙子,说不准她们比我更需要呢。”
    她向来落落得体,进退有度,从不会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江无双一顿,继而眯了下眼,正色:“怎么了?她们来找你了?”
    “中途遇见了,说了几句话。”素瑶光道:“都还是小姑娘,年岁不大,对大公子情深根种,应当是误会了什么,有点刺人。”
    能让她这种八瓣玲珑心的人说刺人,招架不住,可以想见,那话该是何等的夹枪带棒不客气。
    江无双用手搭了下额心,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心腹上前一步,在耳边覆语:“少主,才得到了消息,幕一赶到永州了。巫山驻军这几天都不老实,江迁发来急信,说他们真有夺城之势,若是打起来,我方寡不敌众,形势很是不妙,请少主派兵支援。”
    江无双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还觉得有点不可置信。都到现在这种关头了,陆屿然也是真豁得出去还想着夺琅州,琅州是有什么稀世秘宝不成。
    但容不得他多想。
    琅州一失,想要再夺回这四州,基本不可能了。
    那可是被誉为“西陵粮仓”的地方。王庭底下多少座城池,多少势力,每年都靠这四州的收成撑着,一下失了三州,已经是不能承受的损失,决不能把这块地方白白送给巫山。
    他眼中阴云密布,压低声音问:“江召在哪?”
    心腹回:“六少主带队去了南边。”
    “徐远思呢?他在不在?”江无双接着问。
    “在,他一直跟在六少主身边。”
    外岛的人要用徐家的傀阵养着,这个计划目前是江召在管,因此徐远思也是寸步不离,随叫随到。
    江无双脸色稍霁,朝心腹摆摆手,下了命令:“去追江召,把徐远思带去琅州,现在就去,不论如何,琅州不能丢。”
    心腹颔首,转身几个起跃,消失在傍晚渐沉的天色中。
    饶是以江无双这样的心性,一而再再而三面对这一桩又一桩不受控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脑袋里也不由得冲上一股劲。所谓祸不单行,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哪还有半分心性去月之事。
    什么游五和彩玄,都是子虚乌有的冤枉事。
    “上回我路过江州,正遇上生死擂台出事,出手替他们解决了,当日,正是这两人被困在里面。”江无双苦笑了下,朝素瑶光道:“这两家与王庭是世交,她们因此失了分寸,下次,我叫她们给你当面赔不是。”
    素瑶光摇摇头,含笑道:“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
    等走近一看,发现江无双面前竖着道灵宝,灵宝外嵌着云彩般的光圈,里面是片空洞的虚无,又像面玄妙的镜子,照的正是小世界外的热闹,与小世界内的情形。
    素瑶光视线集中起来,耳边传来江无双的声音:“瑶光,我听说,你与九洞十窟那几位的关系不错。”
    “说得上几句话。”素瑶光一惯是这样,每次江无双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消息,无关自己的,说得都不迟疑,有关素家与自己的,一个字都得掰成十个字说,“私交不算好。”
    江无双看她姣好的面颊,一扬眉:“你认识李逾?”
    察觉到他话里非同寻常的意味,素瑶光的视线这才从镜面中温禾安的身上转到他身上,用疑惑的语调说:“风云榜上,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但都没能比过。他也是除你们以外的大人物了,怎会不认识。”
    “大人物。”江无双敛着眼笑了下,低语道:“能与穆勒交手,跟温禾安比肩作战,身后还有圣者愿意为他撑腰,确实是个人物。”
    因为修习功法的缘故,素瑶光对江无双其实不算热忱,只是她善于长袖舞歌,不会惹任何权势与实力高于自己的人不开心,但私下里,总觉得江无双身上有种危险阴沉至极的气息,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几个人里,若论男女之情,她更愿意接触帝嗣。
    至少他的气息很是纯正,不是阴损坑人之辈。
    只是难接近了一些。
    “瑶光。”江无双果真提出了要求:“我知道你一向是想结识谁便能结识到谁,今日一战后,你能否替我留意李逾,并通过李逾,接近温禾安。”
    素瑶光皱了皱眉,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才在江无双越加紧绷的神情中抿唇:“我只能尽量试一试。”
    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也不算坏事。
    她转身看向镜面,目光一凝,站直了身体。
    温流光出来了。
    肆意舞动的墨色线条第一次感受到压力,老实盘踞回温禾安身后,随着树枝的沙沙簌动而流动起伏,天都掠
    阵的长老们见状大惊,满面焦急,又扼腕无可奈何,扫向温禾安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温禾安对此熟视无睹,她目光平静又压抑,看向温流光。
    温流光正处于闭关最紧要的关头,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第二道八感的契机,距离真正开启只有几个时辰。
    闭关的状态何其难得,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就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她却不得不中止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出来开启一场生死大战。
    因为强行从闭关中苏醒,温流光面色白得渗人,像重重抹了好几层脂粉,白中又掺着虚弱的青,鬓边发丝汗湿,狼狈地往下滴水,整个人像是从水中爬起来似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中恨意滔天,几近沁血。
    握着红鞭的手青筋尽起。
    “你强行压住了八感。”
    温禾安扫了扫她,看穿了她现在是怎样的处境,相较于气急败坏的温流光,她声音中有种好整以暇的从容,好像没意识到接下来这里会发生怎样的事,说:“半个时辰之内,你若是不回去接着闭关,会筋脉逆行,八感受损。”
    开启第二道八感的契机就此消失。
    没有重来的可能。
    “半个时辰。”温禾安垂眸,摇头,朝前走了两步,陈述:“你赢不了我。”
    温流光心中有一把火,熊熊燃起,恨不能将她四肢百骸都烧成一把灰,最后冲到脑子里,将血液都搅得沸腾。
    谁都知道她天生双感之名,可谁也不知道她期盼这一日期盼到了什么程度,尤其是在上回被温禾安压制以后,她做梦都咬牙切齿,想要开启双感后一雪前耻,可在这条路上每每受挫。
    这让生来高傲,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认输低头的温流光无法接受,稍一想起来就是噬心蚀骨的滋味。
    “为了对付我。”
    温流光握紧长鞭,倏的一扬,没想在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骇人的气势随着这一舒展而全无保留地迸发出来,长鞭虚影倒映在天幕之上,拉得十分长,鞭骨一段接一段,发出“咯咯”的,好像骨骼抽长生长的声音,拉到极致后像一条俯瞰地面的火红巨龙,每一次呼吸都掀起飓风,她盯着温禾安,一字一句道:“杀了穆勒,又杀了温白榆,你以为,祖母会放过你?”
    温禾安静默不语。
    温流光倏的一笑,笑中寒意森森,她身体跃至半空,浮住,在滔天鞭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衣裙却像火一样烧起来。
    在多面镜子外观看的队伍盯着看了一会,发现不对,惊惧地一凝神,发现不止温流光的衣裳在烧,她的双手,双脚,肩,脊背与发丝同时都蹿上了火苗,火花一朵接一朵,烧得最旺的是她手中扣住的长鞭,以及天上的长鞭虚影。
    悲痛的长鸣从火龙的嘴中吐息出来,随着这一变化,小世界内原本平分秋色,各占半边天的火与墨局势发生逆转,火步步紧逼,墨色则寸寸后退,极为忌惮这种变化。
    温禾安垂在衣侧的手掌微握,又松开,五指紧绷,眼神彻彻底底凝重下来。
    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恶战,可真正见到这种手段被自己逼出来,仍然会从心底生出种本能的悚然之意。
    她轻喃:“你还真豁得出去。”
    “那又如何。”
    温流光面色更白,惨无人色,握着红鞭的手捏得死紧,骨节咯咯作响,“别装神弄鬼了温禾安,你的第八感究竟是什么,也该让我看一看了。让我看看,究竟是没有,还是根本就是无用的废物。”
    祖母的感知不会有错。
    而且温禾安在面对她和穆勒时都没动用,她还不至于自大到这种份上。
    随着温流光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手中红鞭寸寸断裂,整个小世界都被一层猩红光泽覆盖,裹挟,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注进她的身体,又汹涌的溢出来,她眼睛下缓慢挂出两道血痕。
    天上火龙身上宛若凝起了几个巨大的太阳,岩浆蜿蜒成江湖,竖瞳睁开时,如神灵漠视人间,抹杀一切。
    被锁定的人逃无可逃。
    许多支队伍中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九洞十窟那边,一直为温禾安无声呐喊鼓劲的巫久捏了捏拳,瞪了瞪眼睛,心里一连冒出十来句不愧是温流光这疯起来没边没际的,一边开始为温禾安悬心吊胆,他还怕自己看走眼,问闻人杪:“怎么回事,这不会是真的——”
    闻人杪也大受震惊,回了句肯定的是。
    巫久咋舌,缓缓吐出字音表达自己的震撼:“她真把自己的本命灵器熔了啊……”
    本命灵器唯有一件,碎了这件,就算再找到趁手的灵器,也绝对做不到同样的契合,而且经此一遭,温流光在鞭意上的领悟,诸多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这可不是一年两年,从修行至今。
    整整百年啊!
    这也导致了,作为本命灵器为主人而战的最后一道攻击,强大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这一击在温流光手中施展出来,真真正正有了接近圣者的力量。
    “完了完了,我开始紧张了。”巫久一把拽住闻人杪,狐狸眼看起来有点忧郁:“温流光摆明了是要速战速决,一开始就用压箱底的狠招,她熔本命灵器,可温禾安没有本命灵器,温流光后面还有第八感呢。”
    闻人杪还没说他杞人忧天呢,却听闻人悦突然说了声:“巫山的队伍。”
    她透过镜面,遥遥看向小世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