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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陆屿然敲着桌面,心中一时难得又躁又乱,下意识用指骨去碾蛊虫待过的位置,想到温禾安的脸,只觉棘手至极。
    他情愿是自己生了心魔。
    第29章
    书房里陷入一片难言的死寂, 陆屿然不发话,罗青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屏息为他取下手掌上的白绸。
    掌心那道当中被锋利刃边横划而过的伤口上裹着层灵力, 堵了大半的血, 但仍有细小血线见缝插针地渗出来。
    呈现出极为招摇的猩红色泽。
    罗青山见状立刻蹙眉,不敢大意,将特制的药粉洒在掌面上,出于医者本能,禁不住道:“公子, 您才从那边出来,这段时间不能再流血了。”
    他见陆屿然仍是副冷淡不以为意的样子, 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操碎:“即便是有特殊情况,公子也该第一时间唤我过来上药。”
    陆屿然回他寥寥两字:“知道。”
    等伤口重新包扎好, 罗青山就要告退, 抬眸间见陆屿然正看过来,浓黑睫毛微垂, 下了封口死令:“蛊虫的事烂在心里, 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罗青山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在心里重重叹气, 恭谨应了个是,关门出去了。
    陆屿然踱步到壁柜前,眼前正摆着两个细长颈描花白瓷花瓶, 花瓶里插着几枝才从枝头剪下的墨梅和冬珊瑚,别有生趣。
    温禾安以前喜欢摆弄这些,只是她不讲究文雅, 更喜欢生命力蓬勃,开起来一团接一团的花材, 小黄香,勤娘子,月丹,蓬莱紫,更甚至狗尾草都能玩出花样。
    陆屿然是捏着鼻子认下的这门婚事,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不受控制的轨迹,他对任何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域内的事物都抱有反感之心,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同样能搅得九州风起云涌的敌人。
    这意味着他要在多如牛毛的繁杂琐事中抽身和她周旋,要时时容忍身边存在一个威胁性极强的人,你明知这人别有目的,明知她笑靥如蜜心藏剧毒,却不得不重复着斗智斗勇,见招拆招的无聊步骤。
    他一天都难以忍受。
    后来温禾安离开巫山,回到天都,他又尝到这种难以忍受的滋味,不过因为有心克制,所以情绪不重,总觉得皱皱眉断了就断了。
    在最开始听到一些有关温禾安和江召的风言风语时,他找罗青山拿了引雪蛊。
    从此世界骤然清净。
    之后应对任何一件事,他照旧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陆屿然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没一会,商淮叩门进来,他脸色有些一言难尽,难得语塞词穷,看向陆屿然,低声说:“你出去一趟吧——阿叔来了。”
    能让商淮在陆屿然面前规规矩矩叫阿叔的,这世间仅有一个。
    陆屿然回身看向商淮,后者摊摊手,道:“我没收到任何消息,突然来的,半刻钟前到了酒楼,听说你在处理探墟镜的事情,压下了想要通报的人,说等你有时间再见。”
    他想想觉得不对,还是觉得要上来告诉陆屿然一声。
    同时心中腹诽,难怪那群老古董引而不发,今早上居然破天荒的一句废话都没说,原来是早知这个情况,找了最佳说客来。
    商淮有些担心地看向陆屿然。
    陆屿然薄唇一抿,问:“在哪?”
    “二楼的厢房。”
    陆屿然颔首,转身就走。
    商淮怎么敢薄待这位本身就十分了不得的长辈,他一来,就忙叫人收拾出了最好的厢房,一应器具摆设,应有尽有,处处都透着奢雅之风。
    陆屿然步下阶梯,在雅间前看到两名守卫,他们甫一见到他,立刻躬身,一撩衣袍,双手贴于胸前,行了个莫大的礼数:“见过公子。”
    商淮跟在后面,远远看到这一幕仍觉不可思议,但涉及陆屿然的家事,他也不好吭声,就靠在一边,找属下要了两个橘子靠在廊下剥皮。
    陆屿然无声凝视他们,眼瞳如点墨,半晌,衣袖拂动,清声:“起来。”
    于此同时,房门被人从里推开,又有侍从慌忙将陆屿然往里引:“公子快请进。”
    陆屿然颔首跨过门槛,里头就有人肃整衣冠,满面郑重地展袖朝他半弓下身,沉声道:“臣见过公子。”
    陆屿然伸手托住他,力道似有万钧之重,重到他觉得难以承受,他喉咙上下滑动,一声“父亲”已到唇舌间,又强压下去,开口时声音透出微哑:“起来。”
    行礼的人这才听从命令起身,抬头,在窗牖边透出的一团日光下展露真实面容。
    现任巫山家主是陆屿然的亲伯父,他的父亲是巫山的大长老,年少成名,坚韧勇毅,一生将巫山重责担在肩上,人到这个年纪,朋友们无一不羡慕他命好。说他少年时一把弯刀行遍九州,难逢敌手,巫山因他们兄弟而更显辉煌荣耀,一生功绩难以述尽,成婚后,他的孩子成为了巫山千年来最为珍稀的瑰宝。
    陆允生得周正,剑眉,圆目,鼻脊高挺,一路风尘仆仆,此刻装束仍是一丝不苟,尘埃不染。
    他看着陆屿然,眼里无有父子亲情,唯有恭敬,严肃,好像在看整个巫山整为璀璨的希望,最为杰出的精美作品。
    陆屿然松开手,习惯了这种情形,他指骨微拢,问:“您怎么来了。”
    “族里给公子发的急信被公子压住,家主担忧。”陆允直言不讳:“加之探墟镜事件,终于给出了天授旨的线索,臣该来一趟。”
    陆屿然缄默。
    与至亲面面相对,所隔不过几丈,却以君臣之礼相称,这该是天下最滑稽的事。
    而这种情形,从他出生时就存在了,百年来无不如此。
    陆屿然闭了下眼,冷静一瞬,道:“探墟镜之事,我有分寸。族里若认为我做法不妥,可换人接手。”
    陆允垂目:“不敢。”
    这便是巫山对陆屿然的培养方式,自他出生,神殿为他绽放万丈光芒那日起,在所有巫山之人眼中,他势必成为第二个帝主,一统九州,为此,他也当如帝主,有极高的眼界,过人的实力,果决的手段和敏锐的判断能力。
    他百岁闭关出来后,大权在握,命令不容置喙。
    直到今日,巫山对他的所有期望都已成真,只是偶尔有时候,还是希望他真稳重些,冷酷些。
    就如这次。
    别的事巫山都能任他发挥,事关天授旨和帝源,不容半点差池。
    陆允斟酌了番,在静默中开口:“公子年后遇刺之事,族里审得差不多了,毒瘤都已揪出,剩下的事可交由天纵队负责。多年来,公子被多方针对,如此以身犯险,孤军深入,到底不妥,族里一直担心公子安委。”
    他又道:“眼下探墟镜拟出‘溺海’二字,为重中之重,公子当辨疾缓。”
    说来说去,是对他那日深入外岛,险些错过探墟镜开启之事存有微词。
    这话若是长老们,哪怕是家主来说,陆屿然都不会任由说教,可此时此刻,他唯有沉默,而后平心静气道:“我知道。”
    陆允闻言终于欣慰地舒展眉心。
    好似成功规劝君王改变了主意的贤臣良将。
    父子两相对无话,半晌,陆允看向他:“公子身体恢复了吗?”
    陆屿然颔
    首:“差不多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传,是找陆屿然的,大概是修建观测台哪方面出了岔子,需要他拿主意。
    陆屿然看向陆允,后者微一退步,示意他忙正事要紧。
    在他转身之际,陆允却叫住他:“屿然。”
    陆屿然倏的停住脚步。
    然而那句称呼好像是耳边错乱的幻觉,他侧首回望,只见陆允郑重其事地朝他一揖礼,声音沉重:“公子是巫山所有年轻人的楷模,身上承载着巫山千年来的希冀,是臣夫妇此生最大的骄傲。望公子砥砺前行,坚定初心,万事慎重。”
    陆屿然跨出门槛。
    他出来的时候,商淮橘子正剥到最后一瓣,见状往嘴里一丢,也不敢和他靠得太近,直缀在他身后,眼皮直跳:“怎么了?没说什么吧?”
    “没。”陆屿然面色没有变化,他步下阶梯,声音里丁点波动也听不见:“叫负责建造观测台的人来见我。”
    商淮在心里叹息。
    就知道是这样。
    照他说,巫山培养陆屿然,都不像是培养帝主了,那简直是在塑造一个神仙,无情无欲,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理智,陆屿然的自控力强成那样,他们有时还觉得不满意。
    一觉得他心绪不静,受外界干扰影响了,就立马来苦口婆心,来劝诫,来敲打。
    特别是让陆屿然的父母来。
    他们一来,陆屿然身上那点来之不易的人气就散了,随后几天,都沉湎在书房里处理各项难缠的事,要么就是直接闭关,出来后修为更让人绝望。
    也没办法,谁叫他是陆屿然呢。
    夜里,商淮和幕一拿着一叠从深山里搜出来的东西准备去院落找温禾安,前者还特意问了陆屿然:“要不一起去?”
    陆屿然摇头,他俯身在案桌前研究一张叫人扫一扫就眼花缭乱的地图,冷声吐字:“不了。”
    他很冷静地想。
    不能再接近温禾安了。
    他们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路要走。
    反正从始至终,她没对他有过什么感情,唯有过的,只是处心积虑的哄骗。
    “真不去?”商淮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天色,低声提醒:“你不是还要和她说珍宝阁的事吗。”
    陆屿然顿了顿,最终道:“我明早去。”
    冬末春初,萝州今夜气温骤降,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鹅毛大雪,雪下一夜不停,辰时已飘满了街头巷尾,各宅院府门上都积了深深一层,推开窗门一望,入目皆是剔透晶莹的景象。
    徐远思和属下就在这样恶劣的仿佛要将人吞噬的天气中布起了傀阵。
    他捏着温禾安的四方镜,掷入交织成霜的傀线中。
    江召裹着纯黑大氅,氅衣直垂到脚踝,手里揣着个暖炉,唇色苍白,乌发如瀑,他站在遍地风雪中凝视着傀阵,到底是心绪紧张,垂于一侧的手掌松了又紧。
    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温禾安到底在哪。
    若是孤立无援,不该还找不到人,王庭与天都同时张榜的影响力,绝不会有人怀疑。
    他怕得到一个答案。
    傀阵徐家与天悬,阴官,巫医都算九州之上的异类,这些家族各有各的独到之处,常人往往接触不到,可在某些事上,他们往往能发挥大作用。
    傀线是种难缠的东西,不仅能成阵,还是最有效的控制人的手段。一旦你让一名傀阵师在体内种下傀丝,除非修为远高于他,否则生死都悬于那根线上,任人宰割。
    徐远思五指缠满傀线,傀线像雪白的刃光,时不时便闪过寒芒。
    他操控着地面上的阵法,随着时间推移,光芒如织,五脏六腑都像颠倒了的,揉碎了似的疼痛难当,他开始重重喘息,鼻血从下巴上滴在雪地里,脚下瞬间转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