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荡荡的展位，德国留学生、陪着来的吴兰，还有请来的翻译，都慌了，他们一起望向小吴妈妈：“这可怎么办啊？”
    “不怕！”小吴妈妈说：“小路公司给我们做的片子，先试播一下。”
    第290章
    原计划是展示完整的设备, 以显示他们的零件能与标准设备完美结合。
    现在设备就来了一台，为了避免被人看出来展区是设备没到出现造成的空旷，小吴妈妈又指挥着现场仅有的几个人, 让他们把本来是配角的零件, 全部拿出来, 一堆一堆地放在展区。
    最值钱的核心位置, 摆放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以及一个投影的大屏, 屏幕上播放着路菲菲为他们做的是用最新技术制作的互动视频, 虽然没有实机那么精细到最细枝末节的部分, 不过也能展示90%的水平,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在此之前, 只有吴兰研究过互动视频是怎么回事, 但她也只懂得一个皮毛, 就如同打麻将只懂规则, 真正上了桌, 就一脸懵。
    吴兰忙着把零件铺出来, 没来得及管视频的事, 等她忙完, 发现姑姑正在操作电脑，展示特制零件的位置, 展示可以定制的规格、材料。
    “依姑，你还会用电脑啊？”吴兰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她这个姑姑从来就没碰过电脑, 就连跟留学的儿子联系，也是用电话, 从来不用聊天软件。
    “有什么难的，上面有字。”小吴妈妈指指画面上的字。
    路菲菲公司的人在给每一个按钮起名字的时候都反复研究过，争取让没用过电脑的人看一眼就明白这个按钮是什么意思。
    小吴妈妈乐呵呵地切换不同的设备，对它非常满意：“现在就这个就很好啦，以前我们走南闯北一家一家推销的时候，也不能带设备，连这个都没有，人家也不让我们进厂房，我们就只能拿着零件用嘴说，这不也卖出来了吗？”
    展厅这边的事情暂时能镇得住，设备的事也得管，不能真就这么扔在海关不管了。
    国际货运公司老板把他能动员的人脉关系都动员到了，这才弄明白，那一船货都被扣了，理由是涉嫌走私文物，所有从中国来的货柜都要细查。
    涉嫌走私的文物，是国内在九十年代末挖出的几批随葬品，汉唐宋明都有。
    货运方申报的货物是仿制文物，但是有人举报，说这批假文物里混着真货。
    世界许多国家都签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1970年公约》，在签定公约之后流失境外的文物，各个缔约国都得合作打击文物走私，德国正是缔约国之一，所以，海关对这个举报十分重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所以，连可以夹带文物的机械设备也要一样一样开箱，扫描，确定里面没掺了点别的东西。
    吴家那批设备算是遭了池鱼之灾，跟着一起在海关里面蹲着。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吴家的人听说设备被卡住，赶不上展览会开幕，他们就在抱怨。
    抱怨为什么没有听路菲菲的话，提前一点把设备送出去，这样就不会跟被举报的货柜一起入关。
    抱怨路菲菲为什么要选这家货运公司，完全忘记了是他们自己看了好几家世界顶尖的货运公司，都嫌太贵，说想要便宜一点的，听说路菲菲跟这家货运公司老板关系不错，可以打个折，他们立马就答应了。
    老吴已经彻底放弃了，觉得二十多万肯定是打了水漂，他自我安慰道：“就当让她们出去玩玩，见见世面。”
    货运公司的老板已经亲自飞到德国，疯狂摇人，不指望可以免检出关，好歹给插个队，让那批设备先检先走。
    传说中一板一眼，严守规章的德国，其实也是有可以通融的地方，只是货运公司老板的后台还不够强大，无法做到打个招呼立马就出来，任需要一点时间。
    展会一共五天，差不多第三天设备能出来到展位。
    还好货运公司买了保险，海关清关时间过长造成的交付延误，好歹能赔点钱。
    路菲菲在开展前，赶到展厅，想跟他们说一下在没有设备实物的情况下，有哪些可以替代的东西。
    到了发现，小吴妈妈正娴熟地操作电脑，用互动功能展示零件如何安装、取出、可以定制的性能和数据等等。
    路菲菲告诉她设备还要晚两天才能到，她点点头：“有电脑，还有这些小模型，没什么问题。以前我们在国内参展的时候，也没带太多的东西，要是以前就有这种软件就好了，真方便。”
    吴兰对这个软件有点印象，她负责整个合同的整理和归档工作，她悄悄问路菲菲：“我记得这个软件，不是被去掉了吗？”
    软件涉及的东西太多，价格不菲，老一辈们一琢磨：咱们都运真货过去了，还要这个假的干什么，这项去了，不要不要！
    本来他们爱要不要，对路菲菲来说无所谓。
    但是，后面他们又坚持卡着很紧的时间运设备，这让路菲菲有点担心，她出差经验丰富，每次坐火车坐飞机都要留足够的时间。
    极限赶时间，要是踩中了能跟人炫耀，踩不中出了问题，就算跟司机、安检吵闹，又有什么用，耽误的是自己的事情。
    这件事也同样如此，尽管是吴家人自己说不要，但是说起来，是自己公司包了他们一条龙服务。
    出了事情，他们肯定要找公司麻烦。
    老一辈不给钱，路菲菲就去找了小吴。
    小吴虽然有一千万创业资金，但他不满意，家里人没有一个是真心认为他能做成事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他们就当我是个宠物，去上个宠物学校，回来听他们的话，让我看家就看家，让我护院就护院，我不服，他们就扔块肉骨头让我带着出去玩，等把肉骨头啃完了，就得乖乖回来求他们。”
    对于这种满脑子都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要爸爸妈妈的庇护，也可以创出一番自己天地”的富二代，路菲菲见过很多，对他们的心理太了解了。
    “不要灰心，以前你什么事都是他们给你做的主，现在你突然想自己做点决定，他们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要人相信你能做出大事之前，先得让他们觉得你的眼光是对的，他们不认同的事你认同了，而这件事最后成功了，那就足以说明，你比他们强，他们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路菲菲一番话，说到小吴的心坎里了，他也是这么想的，他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但是现在的茶叶市场，他真的越看越迷糊，单是普洱这一个赛道，他都完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建立你家里人对你的信心，只要你能够证明你有判断力，那么不管你是买茶叶，还是买房子，他们都会相信你。就像拜神一样，你看妈祖，以前她只管救海难，现在她什么都管，就是因为她太强大了，让人觉得有其他事情找她，她也肯定可以的……”
    小吴觉得很有道理，问道：“现在有什么事情可以马上让我家里人相信我的呢？”
    “有一个可以用于展览会上的交互视频软件，很好用的，你爸还有其他人都觉得没必要，因为有实物了，但是实物只能让靠近的人看见，不如电脑操作可以投放到大屏幕，让远处的人也注意到，还能放在网页上……”
    路菲菲把这个视频软件变成了“新时代、新思想、与时代接轨”的代名词，像小吴这样的年轻人，肯定能懂这个软件的含金量。
    “老一辈不懂，你懂，你t拍板用了它，获得好处，那所有参展的人家，不都记得是你的功劳吗？”
    “数字化、智能化的产业升级，也是现在国家对一线实业的需求，只要这个软件在国外展览会用上，那就代表着你们整个地区都走进了新时代，可以成为宣传典型，是谁力排众议，做了这个软件？是你啊！全市，可能全省都会知道你，绝对的家族荣耀！说不定家谱都得为你单开一页！”
    “只要你这次事成了，你这一千万用完，家里人也有信心再给你追加，到时候，你爸妈不追加，也会有其他人追加的，一千万，只是开个头，等你名扬天下，别说一千万人民币了，几千万美金都有可能，你别不信，你看那些风投，为了一个小小的概念就投上亿美金……”
    小吴在一声声的“功劳”“家族荣耀”“家谱单开一页”中，迷失了自我，同意从他的一千万创业启动资金里面拿出一百万，做为软件开发的费用。
    正是因为小吴老板的慷慨解囊，才有了托底的备用方案。
    整个展台被布置得很有科技感，与周围淳朴的机械展商们相比，花哨得好像游戏公司，分外抢眼。
    不管是不是受众，都要过来看两眼：这里是干嘛的？
    国内的专业期刊和相关专业论坛也跟着发出公关稿：
    《传统展览遇上科技革新：一次沉浸式体验的飞跃》
    《科技互动技术激发行业思想转变》
    《传统工业的新宣传思路：科技革新引领未来趋势》
    ……
    总之，格局要大，逼格要高。
    本来小吴妈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长得又不好看，应该让吴兰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前面做操作，路菲菲对她说：“就得是你在前面效果才好！你们卖的是机械零件，不是什么新东西，就得有百年传承企业的感觉，有年纪的人，只要打扮得体，本身就会给人一种沉稳、智慧的感觉，你看电视上卖药的广告，都找老年人，就是他们让人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小吴妈妈半信半疑地坐在前面，在翻译的帮助下回答问题，演示操作。
    来展览会采访的人都忍不住要对着她多拍几张，她的形象气质，跟她熟练的操作和对机械的精通，实在是对比过于强烈，太稀奇了。
    等设备到货，她不仅展示操作电脑，还能熟练操作实机，让参观的人叹为观止，甚至有人偷偷问她，这个厂给她多少钱，如果她愿意来自己公司，可以帮她搞定工作签证，还会给她更高的工资。
    无数人的肯定，让她非常高兴，在这里，她不叫吴婶、姑姑、吴烈妈妈、老吴家后……
    腔调各异的发音都在努力发出一个调——陈丽珍。
    那是她自己的名字。
    第291章
    展览会的第三天, 设备刚到，吴家这边就收到了好几笔订单，最终获得的订单数是以前参加展会的好几倍。
    这些客商是在前两天就已经把整个参数烂熟于心, 看一眼实机, 确定视频展示与实机一模一样, 便放心大胆地下单了, 效率比传统展销会要高很多。
    销售额好看, 设备在海关里住了好久的事情就没那么重要了, 货运公司的保险全额赔偿完也就了事。
    小吴更是从“老吴那个去英国读了个水硕的儿子”, 变成了整个村镇景仰的对象。
    是他, 在所有人都觉得视频软件可有可无的时候认为那是个好东西。
    是他, 从自己的创业基金里拿出了钱。
    是他, 提高了展会上的成交率。
    是他, 让市里的领导、媒体将注意力投向他们这边, 税收优惠、批地优惠、出国手续给予最大便利……肉眼可见的好处这不就来了么！
    还没等老吴表示愿意给他增加创业资金, 村里、邻村, 其他镇子里的人, 纷纷找过来, 表示想要聘请他到自己厂来, 或者投资与他合作做生意。
    只有一千万的时候，小吴觉得自己能战天斗地。
    现在钱多了, 他反倒谨慎起来。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如果不是路菲菲跟他说那么多，他绝对不会花十分之一的创业资金去投那么一个软件。
    他甚至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去做的，就当是人生第一笔投资。
    后续会怎么发展, 发展到什么阶段需要做什么事，他完全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或者说, 他的所有想法，都取决于他今天上网，在网页上刷到了什么。
    讨论的人多，他就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先前关注茶叶的时候，他觉得全世界起码有一半人喝茶，没有喝茶习惯的另一半人，正好可以培养他们的喝茶习惯，不管消费者喝不喝茶，都是大好商机，赢麻了。
    老吴不同意的时候，他还举了两个在非洲卖鞋的销售员的例子，一个说这边没人穿鞋，回家了，另一个说没有一个人穿鞋，是广大的空白市场。
    老吴只会说“歪理”“胡说八道”，却不能说出为什么胡说八道，所以，小吴一千个一万个不服他，只觉得老一辈思想守旧。
    后来，路菲菲为了忽悠……说服他先把钱拿出来做软件的时候，小吴也说了非洲卖鞋人的例子，不想把钱拿出来。
    路菲菲从最简单的鞋子成本和消费群体的收入进行分析，再用鞋的实用性与每天刚需的吃饭做对比，让小吴明白不是人人都觉得买一双鞋是随便的事情，是不是空白市场，能不能培养起来，都不是一个人一家小公司能说了算。
    最终小吴还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我找个懂行的人来管不就行了吗？他们也未必好意思骗我。”
    路菲菲无情地打破他的梦想：“只要钱到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吴不甘心：“要是关系好的话，应该不会吧，你也没骗我。”
    路菲菲笑笑：“不要考验人性，要是给我个几亿，那就说不定了。”
    话说得不好听，却是真理。
    小吴对茶叶的感情，来得快，去得更快，现在他已经不想卖茶叶了，想搞点别的，又不知道搞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