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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与此同时,地上掉下一枚从中断成两截的暗器。
    钱大富微微茫然。
    她武功不差,方才却未能看见暗器是何人所发,又是怎样被从中斩落。
    陈微明低头,目光从分成两截的暗器一直移到严良节身上——方才那枚飞针是冲着严良节的死穴去的。
    飞针细如牛毛,从荀慎静袖中打出时,速度快得就像人脑海中的一个闪念。
    以师思玄方才的站位与距离,那几乎是不可能被拦下的一针。
    师思玄凝视荀慎静,语气很平静:“荀姑娘,如果你再对证人随意动手,我也会对你动手。”
    荀慎静的语气也很平静:“少居主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不过若是有人出言污蔑公子,在下绝不会视而不见。”
    “……”
    陈微明意识到一件事——荀慎静此人的武功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更高,可能不比简云明弱多少。
    那么陆月楼呢?他出手更少,旁人对他的功夫也没有准确的预测。
    或许对陆月楼来说,最优选项依旧是以德服人,但要是有必要,他并不介意用武力压下反对的声音。
    陈微明立刻看向玄慧,客客气气道:“玄慧大师,在下想与你做个交易。”
    玄慧抬目望向她。
    原本挂着他手腕上的完整佛珠,大半都已被一颗颗捏成了粉末。
    方才他一直在闭目诵经,试图平复心绪,不过显然不怎么成功。
    陈微明:“你去帮师姑娘,我替你查清明相大师的案子。”
    玄慧轻声:“何为查清?”
    陈微明:“消你心中魔障。”
    玄慧终于放下剩下的半串佛珠,他睫毛低垂,淡淡:“那若是查不出……”
    陈微明:“若是查不出,大师随时取我项上人头。”
    云维舟神情有点凝重——她久闻玄慧的名声,如果说红叶寺内别的和尚不会随便对人动手,那玄慧说要砍人头,哪怕冒着触犯门规的风险,也一定会去试试。
    她想打岔,可玄慧没给旁人质疑的机会,直接道:“时间?”
    陈微明:“就以三日为限。”
    听到那个“三日”,众人面上都有惊异之色。
    三天功夫,陈微明都未必来得及赶到案发现场。
    玄慧低声颂了句佛号:“君子一言。”
    陈微明微笑:“自然是一诺千金。”
    陆月楼听着两飞快达成协议,面露无奈之色,随后主动出言安抚下属:“阿荀,在外面做客,你先别与人动手。”
    荀慎静垂手,道:“是。”然后退到陆月楼身后,一副放下飞针好好说话的样子。
    钱大富:“……陆公子怎么不早点开口。”
    陆月楼:“下次遇见这样的事,陈姑娘拉拢别人前,可以先与陆某商量。”然后又笑,“难道严四爷说了是我就是我吗,可有什么凭证?”
    严良节出言指证陆月楼,当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当下道:“在下擅长模仿字体,当时拿到那封信后,伪造了一份放回去,原件依旧在我手中。”
    话音方落,陆月楼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有些凛冽。
    那些去店铺内打零工都只是略学过些拳脚的普通人,以严良节的轻功,在那些人身上偷信拿信,完全能做到不会惊动对方。
    陆月楼微微闭目,叹息:“陆某忽略了,严四爷能进问悲门,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技艺在身。”
    严良节此人擅仿写,擅窃物,如果不是明面上跟了岑照阙,指不定早就成为了武林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人大盗。
    第198章
    云维舟:“作为证物的信……”
    严良节忙道:“事后我会交给云捕头。”
    陆月楼微露苦恼之色, 道:“就算当真有信,也无法证明五娘子与我有联系。说不定只是有人在借我名义行事。”
    陈微明一扬眉:“原来江南武林中还有人敢借陆公子名义行事。难道不怕荀姑娘出手,用飞针替陆公子洗刷污名?”
    陆月楼和气道:“我只是想提醒姑娘,区区信件而已, 尚且算不得铁证。否则万一什么时候找到了别人写给姑娘的信, 姑娘岂不也得怀疑下自己?”
    陈微明安静一瞬, 旋即笑了下:“陆公子考虑得很周到。”又对简云明道,“简三爷, 我觉得五娘子或者还有话要说, 未免多生事端, 你不妨先请她安静一会。”
    在岑照阙这些金兰之交里,简云明武功最高,他听了朝轻岫的话后, 并没有多想, 当真一指点向宿霜行的穴道。
    直到封住宿霜行的穴道后,简云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陈微明吩咐人办事时态度一派自然, 实在很像一方势力的首脑。至于简云明, 虽然他心中早已对岑照阙起疑,依旧习惯依照老大吩咐办事,此刻也习惯性地遵循了陈微明的要求。
    陆月楼目光微凝:“陈姑娘为什么不肯让五娘子说话?”
    陈微明笑:“既然宿姑娘有言在先, 明确表示谁敢说对陆公子不利的话, 她就对谁动手, 那万一五娘子承认自己是陆公子派来,岂非身处险地。”又道,“横竖云捕头在此, 稍后就由她去把宿姑娘带走细细询问,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污蔑公子。”
    她说话时, 一直在凝视陆月楼的眼睛。
    陆月楼瞧她片刻,半是感叹半觉好笑:“原来陈姑娘还是在替我考虑。”
    双方此刻其实都在试探。
    陈微明不愿宿霜行说话,不是担心后者承认,是不希望后者咬死不承认,表示这些都是严良节出言污蔑。
    如今宿霜行身份等于暴露,陆月楼未必肯伸出援手,不过灭口是一回事,让自己派去问悲门的内应活着被抓是另一回事。
    宿霜行替陆月楼办事多年,肯定了解不少秘辛,当真落到了云维舟这些人手里,是否会说出一些对陆月楼不利的话,这些都尚未可知。
    而且就算宿霜行一向忠心耿耿,但替主君办事跟替主君牺牲生命,到底还是有所区别。
    还有简云明,听完方才陈微明的推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误会了岑照阙,自然会想要有所补偿。所以此刻如果有人能证明,岑照阙身边还有做事手段更过分的叛徒,简云明就会将怒火转移到对方身上,借此替岑照阙报仇。
    陆月楼端坐不动,微微沉思,视线偶尔在周围人身上一扫。
    宿霜行能感觉到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坐在椅子里,目光低垂,始终看着自己的膝盖,不言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其实师思玄出手拦截飞针的时候,宿霜行的穴道就已经被提前点中。
    宿霜行无法表现出任何异状,可她的思维却在飞快转动。
    是谁点的穴道?花厅中为什么无人察觉?
    对方不让自己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陈微明刚刚与陆月楼言辞交锋时,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师思玄的视线同样落到陈微明身上。
    她看着眼前面色蜡黄神态从容的年轻人,不知为何,觉得此人看着竟有种说不出的眼熟感。
    师思玄目光微凝,视线上上下下扫了好几圈,同时在心中将自己认识的人划拉了一遍,又集中对比那些身高年龄相符的熟人,忽然间,她的脑海中似有惊雷闪过,当即伸手指向陈微明:“你……”
    陈微明回头,露出一个从容中带着三分促狭的微笑:“我?”
    “……”
    师思此刻玄的表情非常复杂,恍然中还带着点咬牙切齿,似乎想揍人,却又不想把人真的揍死。
    桂堂东察觉不对,试探开口:“两位是不是认识?”
    联想起假扮成霍别年的师思玄,还有给众人亲手烤菌菇的陆月楼,桂堂东觉得即使这位陈姑娘也另有身份,他也不会太过惊讶。
    师思玄想动手打人的时候很多,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她直接动手就行,犯不着如此犹疑。
    陆月楼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片刻后颔首:“陈姑娘如此聪慧,的确不像寂寂无名之人。”
    他支着下巴,在心中叹气,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么晚才看出端倪。
    云维舟欲言又止。
    她早就注意到陈微明做了乔装,结合上对方刚刚表现出的超卓的判断力,还有师思玄此刻的神态,所有一切都让新来江南的云捕头忍不住想要再度询问一下眼前那位陈姑娘的身份经历,比如在陈微明之外,她是否还有个别的名字,例如朝轻岫……
    自称“陈微明”的年轻人微微欠了下身,向众人一抱拳,然后才对师思玄含笑道:“其实没打算瞒你,只是不想惊动旁人。”
    师思玄的目光从显然深受打击的简云明等人身上扫过,由衷道:“那你还真是十分成功。”
    可能在朝帮主的字典中,等惨案发生后才告知当事人其实恨错了对象,并不算一种惊动。
    桂堂东看看陈微明,又看看云维舟,忽然想起,之前这位花鸟使大人一听徐君身上信是朝轻岫给的,立刻就决定遵照信上的意思办事。
    如今想起此事,只能说燕雪客的确是一个挺不错的师兄,给师妹的嘱托都是非常要紧且具备实践价值的。
    ——假若预料无误,陈微明此人就是传言中的朝轻岫,回想自拙帮帮主的江湖声名,也难怪她能只靠听闻,就直接猜到简氏灭门案件的真相。
    问悲门这边,诸自飞定定瞧着面色蜡黄的年轻人,目光里有迷惑,也有一丝希冀。
    严良节则满面苍白,要不是周围高手太多,外面更未必安全,他都想直接翻墙逃生。
    毕竟在传言中,朝轻岫在收拾孙侞近下属成员时总能表现得尤其熟练。
    荀慎静心中的不安感则越来越浓。
    如今陆月楼在,朝轻岫也在,还有花鸟使以及红叶寺的弟子,堪称将所有危险份子都凑了满堂,巧合到过分的程度。
    她本来不是很怀疑陈微明,现在却开始猜测朝轻岫才是真凶,据说此人跟问悲门关系不错,很可能借着提醒岑照阙的机会,将对方干掉,并准备栽赃给一个倒霉的路过群众。
    云维舟无言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那这位奉命送信的徐君……”
    听到那句“没打算瞒你”之时,基本就确认了来人正是朝轻岫本尊。
    可既然她已经来了,又何必非要旁人送信?
    被喊到的徐君站起身,在脸上一抹,露出张与原先有五分相似的面孔来。
    终于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徐非曲向前一礼,重新跟众人问好。
    师思玄默默闭眼。
    她当然认得徐非曲,不过“徐中直”这个同胞弟弟的马甲过于有欺骗性,让人忽略了双方外貌方面的相似性。
    师思玄想,她不应该因为徐中直成绩不如他大姊,就一直不去关注对方。
    被确认为朝轻岫马甲的那个年轻人亦站起身,温声道了句:“在下失陪片刻。”随后很熟练地走进内堂,不到盏茶功夫便重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