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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聪明,博学,绅士。
    阿舍尔盯着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始初虫种,忽然道:“我有些口渴,可以为我准备一杯水吗?”
    始初虫种:“那我带您……”
    “不,我很喜欢这里。”
    阿舍尔脸上洋溢出了无限逼近于“喜欢”的情绪,似乎为这里的美景而沉迷,因此他也很自然地因为这个借口,而拒绝了始初虫种的提议:“你可以帮我拿过来吗?我就在这里等你。”
    从他们走进生态园到现在,差不多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在这片缺乏机械制品的空间里,当阿舍尔停留在原地的前提成立时,他想要一杯水,那么必须由另一个当事者亲自去取——
    一来一回的时间足以超过十分钟。
    始初虫种睁着那双幽蓝的眼睛,静静盯着青年片刻,就在阿舍尔都以为对方会拒绝的时候,祂忽然俯身,应下了一切,“那请您在原地等我片刻。”
    阿舍尔轻笑,他指了指环绕在自己身侧的金属杆:“有它们在,我哪里也走不了,不是吗?”
    在这一场过于温柔的囚禁环节里,始作俑者神色不变,好似真的看不懂青年的笑容、眼底的深意,只道:“那么,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您能享受这里的一切。”
    某些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阿舍尔还是试探着支开了始初虫种,而始初虫种也顺势演绎了青年想要的结果。
    只是在祂转身离开之际,始初虫种眼神偏转,余光里瞥见一抹蠢蠢欲动、近乎于浓绿的深蓝。
    ——就好像祂默许了什么。
    走动间窸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阿舍尔转头看向始初虫种消失的方向,原本脸上浅淡的微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练的冷意和漠然。
    他一边蹲下研究困着自己的金属笼,一边质问模拟器是不是还隐瞒了他什么。
    模拟器:无可奉告.jpg
    关键时刻起不了作用的模拟器被阿舍尔丢到脑后,在他摸着特殊质地的金属杆,想着要不要从商场里兑换个道具搞自救时,一截颜色幽暗的藤蔓无声而来,在阿舍尔正准备浏览商品页面时,猛然缠上了他的脚踝。
    阿舍尔:!
    冰凉黏腻的感觉攀升,那一瞬间让他有种不好的联想,才拧眉想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入金属笼的藤蔓扔出去,下一秒便有其他藤蔓有样学样地钻进来,像是土匪似的瞬间霸占了阿舍尔的手腕,甚至还有向上的趋势。
    在郁郁葱葱的绿色里,这些藤蔓怪异得通体发蓝,在视线聚焦的那一刻,还有什么是阿舍尔猜不到的——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鼓动的藤蔓在碰触到虫母的肌肤后,就像是嗅到了骨头的疯狗,原本拇指粗细的藤蔓瞬间胀大,转瞬之间便将金属杆之间的缝隙拥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继续膨胀的趋势。
    在交错的藤蔓间隙之间,则露出了如活巢一般令阿舍尔眼熟的猩红血肉,滚烫、黏腻,一个个痴汉般地紧贴着青年,似乎想要汲取到什么。
    正如始初虫种所想,这里不存在有战舰的意识,却存在祂成为战舰意识之前被埋葬的躯干。
    与祂无法共通,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始初虫种的原始形态到底是什么模样,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固定的答案,或许是普通虫族的模样,有钳足、有甲壳、有尾勾;也或许像是藤蔓一般,宛若不知名的变异植物;也或许会变成涌动的大片血肉,没有定型,却能瞬间膨胀至铺天盖地的程度。
    作为神明最后的造物,祂们的本体是不可名状的深渊造物,但到底一个个要脸,力求在虫母的面前保留有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不管是钳足、尾勾、甲壳,还是祂们拟态后俊美的人形,都不过是一层虚假的皮囊。
    只是当这层皮囊被扯开后,谁长什么样儿,也只有祂们自己心里清楚。
    蛄蛹的藤蔓交错着,一个个探头探脑,像狗一样,撵都撵不走。
    眼下,阿舍尔就被这样一片近似血肉的藤蔓缠住,它们虽然不具有杀伤力,却黏糊得叫人难受,摩擦间与他皮肤相触,很快因为其上分泌的液体,而把衣服洇湿一片。
    原本想要趁着支开始初虫种找漏洞的计划被破坏得分毫不剩,于是等接了一杯水的始初虫种原路返回,就看到年轻的虫母冷脸站在金属笼中,四周被粗壮的深色藤蔓缠绕,像是一朵被荆棘包围的玫瑰。
    始初虫种端着水杯的手很稳,脸上是纹丝不变的冷淡,就好像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知情,“这些植物很喜欢您。”
    祂将自己与藤蔓的联系脱离开,仿佛自己只是无辜的围观者。
    阿舍尔嘴角微抽,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僵硬,“是吗?”
    始初虫种:“您的水,我帮您带来了。”
    “先让这些东西下去。”
    “……好。”虽然干着囚禁的事情,但做的却是家养犬的活儿。
    对此,始初虫种没有任何不满,甚至乐在其中,比如祂嘴角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能想到,偷偷在阴影里发疯的怪物,实际上是想要当被套上脖圈的家犬。
    只不过虽然祂试图干家养犬的活儿,却在第一步就遭遇了滑铁卢——
    那些藤蔓,并不怎么听话。
    在成为战舰意识之前,始初虫种自然能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当祂选择与创始者号融为一体后,本身所拥有的一部分血肉便脱离灵魂,自主独立,一如祂曾经先辈,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只不过是有无脑子的区别。
    显而易见,作为战舰的意识,祂拥有脑子;至于这些与灵魂分离的躯体,则回归最原始的模样,没有脑子,只有最直白的冲动。
    而它们最直白的冲动是什么呢?
    这个答案更加显而易见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弄不掉它们吧?”
    此刻,被藤蔓缠绕结实的阿舍尔脸色难看,语气阴森,原本还能展露在始初虫种面前的那张面具破成渣渣,在他破碎的神情下,是肆无忌惮,卷曲着自身往衣摆地下钻的藤蔓
    阿舍尔:越想越气.jpg
    始初虫种眼底闪过心虚,祂也没办法,脱离了意识的身体哪里还会受祂这个前主人控制啊……
    于是,在始初虫种近乎强硬的姿态下,缠绕在阿舍尔周身的藤蔓终于脱落,一个个瑟瑟缩缩回到了原本藏身的密林之间。
    阿舍尔穿着一身潮湿黏腻的衣服,神情算不上好看,尤其眼底凝聚着阴云,此刻始初虫种和他之间囚禁者与被囚禁者的身份恍若倒错。
    “抱歉。”
    在此刻的虫母面前,始初虫种有些气短,祂控制着自己的视线远离青年那身被黏液洇湿,而正正好勾勒出其身形轮廓的衣服上。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挣扎与气恼,青年冷白的脸上还聚着一片薄红,眼皮薄、眼珠亮,哪哪都是吸引虫的点。
    始初虫种无声呼出一口气,试探性道:“……我带您去洗换一番?”
    创始者号上可以说什么都有,生活日常到军事科技,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到的。
    哪怕目前处于阶下囚的状态,阿舍尔也不想委屈自己全身黏黏糊糊,便点头应了始初虫种的提议,终于在悬浮的金属笼里离开了这片生态园。
    只可惜……
    阿舍尔余光扫过身后的那一片葱绿。
    只可惜,机会被浪费了,不等他摸索出什么,那些藤蔓倒是先坏了计划。
    虽然心里可惜,但阿舍尔也不至于一直惦记,眼下虫母的精神力被屏蔽,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情况,至于战舰外那两个家伙……
    阿舍尔看向不远处始初虫种领路的身影,心道这回好像有点难办了。
    领路的过程里,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始初虫种一路一言不发,直到祂带着阿舍尔停下在一间长廊顶头的房间前。
    悬浮的金属笼落地开启,为囚鸟般的青年献上了自由。
    欧式的门扇被缓缓推开,始初虫种侧身微弓,带着阿舍尔进去,“您可以先在这里进行梳洗。”
    这是一间装潢很豪华的房间,圆形柔软的大床,花边沉甸甸的床幔,复古的衣柜、梳妆台,以及铺在地上具有独特图案的花团地毯。
    浴室内也同样细节满满,对于阿舍尔这样在野外生活了大半年的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诱惑。
    创始者号上的生活,好太多了。
    忍不了身上黏腻的阿舍尔从始初虫种手里接过浴袍便走了进去,源自于本身相对利己的性格,对于眼前的这一切阿舍尔享受地心安理得,至于一门之隔的囚禁者……
    他似乎已经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了。
    浴室中传来哗哗的水声,阿舍尔享受着难得的科技制品,而直挺挺站在房间内的始初虫种,则忽然动了动耳尖,目光凝聚至虚空,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祂喃喃道:“果然还是拦不住……”
    祂是战舰的意识,祂可以控制整个创始者号,可作为同源而生的共生者,另外两个家伙虽然无法控制战舰,却也能来去自如。
    连通一整个战舰的意识,正清晰告诉着祂其他两个同类正在一点点逼近,哪怕虫母与子嗣之间的精神力联系暂时被创始者号中断,但也无法阻挡虫子们那狗鼻子似的嗅觉。
    祂们或许会嗅闻错其他任何一种东西,却绝不会弄混虫母的味道,尤其朦胧的水声一阵一阵击打着始初虫种的耳道,在祂能闻到那股湿漉漉甜香的同时,祂们也能。
    深蓝色眼瞳的主人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此刻的祂浑身上下有种平静的痴与癫。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祂绝不可能错过。
    创始者号无法阻挡其他始初虫种的进入,但源自于战舰意识的阻拦,还是可以为祂的共生者们带来一点点小小的阻碍。
    这些时间,应该足够祂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站在房间内的始初虫种安静地盯着那扇门,祂歪歪头,眼底闪过阴影。
    ……
    二十分钟后——
    洗去身上黏腻的阿舍尔披着浴巾,原本的衣服上带有一股黏糊糊的腥甜,他无法接受洗澡后还穿脏衣服,便只裹了浴巾出来,想必这座传说中的战舰,应该不会缺一件人类可以穿的衣服。
    只是之前还拉开窗帘、光线明亮的房间,在他赤脚踩着地毯踏出浴室时,却变了另一个模样——
    欧式的厚重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华丽复古的烛台上染着暖光,在深色的茶几上,正是两杯流淌着血色的红酒,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清淡而潮湿的玫瑰香,更有缱绻浪漫的唱片在做着背景音乐。
    阿舍尔:???
    这场合,这气氛,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大脑有片刻宕机的青年拢着浴袍的手指紧了紧,他慢吞吞偏头,便看到了豪华大床上用花瓣铺满的“心”形。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下一秒,阿舍尔余光里闪过熟悉的身影。
    目光下意识追随过去,他看到了换了一身衣服的始初虫种。
    如果说一开始包裹在对方身上的纯白色衣衫,带来的是克制和禁欲,那么此刻开口到腰腹间的黑色衬衣长裤,就是一种骚到明目张胆的勾引。
    可偏偏,那张脸又冷又俊,便总能勾起一些人类的劣根性——比如对欲拒还迎的欲罢不能。
    当然,阿舍尔可以确定自己在众位子嗣的熏陶下,脱离了某些恶趣味,但也忍不住会用欣赏的目光多看几眼。
    眼前这只始初虫种的腹部肌肉线条,和旦尔塔可谓长得一模一样,因为祂们来自于同源,于是全身上下每一部分都拥有100%的相似,只除了用于区分的外观颜色和自主意识。
    尤其在性格之上,可谓南辕北辙,凑够了三个极点……
    阿舍尔侧身坐在沙发上,他定定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始初虫种,轻笑道:“怎么,下药囚禁不成,就开始换赛道了?”
    比如色诱,比如美人计。
    被询问的对面冷着那张脸,漫不经心地勾了勾缀在自己腹部的深v领,那一揪一提的动作,足以看清深处的人鱼线。
    祂道:“我总要想办法留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