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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3节

      猛哥帖木儿大喝一声,砍断了京极持光的左手,可还来不及收力,剑便刺入了咽喉,透穿脖颈!
    京极持光猛地挥剑,锋利的剑隔开了半个脖子,看着死去的猛哥帖木儿,京极持光脸色苍白,从身上衣服上扯下一块白布条,缠住左手臂。
    没有了左手,还有右手,还有剑!
    京极持光割掉了猛哥帖木儿的头颅,挂在腰间,任由里面的血流淌着,如恶魔一般杀向其他人!猛哥帖木儿到死都想不通,为何原本应该是势在必得,一面倒的战争,会打成这个样子……
    斡朵里部要打没了。
    猛哥帖木儿、阿古、李猛哥不花等人都死了,只剩下了一个把儿逊在支撑着。
    阿哈出带领的胡里改部也损失不小,但至少主将尚在。海西女真头目西阳哈、野人女真头目买里也战死了。
    战斗打到现在,已是敌我难分,只凭着一口气在支撑,谁先泄气,谁就灭亡!
    鏖战的战场,堆积的死亡。
    绝灭的哀鸣,最后的凝望。
    到处都是尸体,倭军与女真军士挨得很近,甚至堆在一起。
    咚,咚咚!
    三声炮响,从远处滚滚而至。
    京极持光、细川井石等人看向北面,脸色变得煞白。
    一道黑色的铁流缓缓在接近,明军的主力已是赶来,在最要命的时刻!
    阿哈出、唤弟等人大喜过望,女真军士备受鼓舞,狂喊着开始了反击,倭军终是支撑不住,哪怕他们拥有必死的信念,但此时此刻,也开始动摇,开始后退。
    当后退的人多了,就成了溃败。
    京极持光苦涩不已,自己竟没有杀到鸭绿江,竟没有杀到大明的国土之上!
    多年修行,剑道在心,可又如何?
    输了!
    京极氏,壹岐岛的仇,再无人可报。
    噗!
    长剑插在地上。
    京极持光从身后取出一柄短刀,看着溃败而走的倭军,看着猛冲猛杀的明军,凄然地看向天空,手猛地一动!
    刀入腹,横切。
    京极持光不允许自己死在明军手中,自己的命,自己决生死!
    阿哈出砍掉了京极持光的脑袋,下令军队追击,一个不留的,全部斩杀!
    秦文、吕本成等人并没有参与战斗与追击,只是安静地看着惨烈的战场。只不过,此处的惨烈相对于安州外的战场而言,还是小儿科……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张辅的用意
    安州西岸,硝烟弥漫。
    盛监站在远处,看着远处已无一人可以站立的战场,而身后依旧传出了冷漠无情的军令:
    “放!”
    火药弹、弩箭、弓箭齐飞,再一次覆盖而去。
    斯波义重看着飞来的火药弹,终于想起了父亲斯波义将临终时惶恐的原因。
    父亲见识过火器的威力,见识过火器落下时的惊雷与残暴,只可惜,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他,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可现如今……
    斯波义重苦涩不已,只想哭一场。
    将明军与朝鲜军队对比,这是对明军的侮辱,更是对幕府军队的不负责!
    安州外明军的屡屡败退,只是一个陷阱,一个令人以为他们不堪一击的陷阱。
    可惜,没有人识破。
    朝鲜战场之上屡战屡胜,甚至连汉城、松京等都打了下来,李芳远更是不战而逃,让幕府军队生出了骄横,没有人将明军放在眼里。
    大明人正是利用了幕府军队的这种心理,以龟城吸引幕府主力,然后暗中派遣军队,奇袭安州……
    可怕的大明!
    可怕的智谋!
    斯波义重没有想到,战争还能如此打。
    战争透着智慧,而这些智慧,不是自己这种二代武将听闻两句就能学会的。
    以自己这些武将的智谋,实在不是大明武将的对手。
    斯波义重将失败的关键归因为武将与火器。
    至于赤松宏信,连归因都省了,直接归西了,他是被火药弹直接炸死的,一个碎片击穿了他的腹部,按理说,这也应该算是切腹,但绝对不算自尽……
    吉间五秀还活着,不过此时正在爬行,身下的土地,浸染着血,看这个出血量,怕是没机会再秀一把了。
    畠山基国手中握着一支箭,箭矢之上是带血的眼珠,眼眶空洞着,血往外流。而另一只眼,也有些朦胧。
    死了,全都死了!
    畠山基国想到了安州会有一场大战,可没想到战争的方式会是非接触式的,自己的军队还没有冲上前正面搏杀,隔着百步开外,明军就开始了战斗。
    不,不是战斗,是屠杀!
    当漫天的火药弹如雨落下时,一切都结束了。
    畠山基国想不通,明军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运输如此海量的火药弹!
    一只朦胧的眼,看不到青川江里停泊的四艘水师船。
    青川江,它有入海口,距离安州不太远。
    残肢断臂,破烂的脑袋,碎了的肠子,如地狱的场景投影在人间。血如水,积出一个个血潭,一只脚踩过去,血飞溅开来……
    明军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杀伤数量。
    张辅原本想要亲至安州慰劳连续作战的军士,只是因为女真部落折损太大,六千多精锐,打完之后只剩下了两千八,其中还有过千人受伤。
    尤其是一干女真首领战死,让张辅不得不亲自查看情况,是女真作战不力,还是到底为何。
    阿哈出很悲伤,猛哥帖木儿死了,阿古也死了,斡朵里部没了继承人,猛哥帖木儿还有个小儿子,不过今年才三岁,想要控制斡朵里部更不可能。
    把儿逊虽然还活着,但他是个粗人,根本没有治事的才能,这也意味着,自今日起,斡朵里部没了希望。
    建州女真中,斡朵里部算是一个大部落,没了它,建州女真的实力更是锐减,面对朝廷的分化,将再无还手之力。
    张辅安抚了女真首领,安抚了女真军士,当着阿哈出的面,斥责吕本成、孙万杰等人出动缓慢,没有及时增援,导致女真军士折损严重。
    孙万杰委屈巴巴,大喊冤枉:“我们都想着,这是从龟城撤退出来的残部,定没多少战力,谁想他们有了死志,竟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等我们赶至附近时,又因为没有女真兄弟军队的求援,我们不敢冒然加入战阵,怕军功无法说清,后来见情况不对,这才领兵而至……”
    “什么军功无法说清,你们这是见死不救!危急关头,还管什么军功,能少死一个军士是一个军士!你看看他们,仗都打成什么样子了,看看营地里的伤兵!”
    张辅发了火,说着就要将孙万杰、吕本成等人推出去斩首。
    阿哈出、把儿逊等人这个时候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了,毕竟张辅也不是真的要杀了这些武将。
    把儿逊悲戚不已:“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是斡朵里部的命运,不关孙指挥使等人。”
    阿哈出跟着叹息:“这一次征战是我们女真人主动争取来的,虽然折损过半,虽然损失惨重,但这些军功属于他们,这些荣耀属于他们!”
    张辅头疼不已,看向把儿逊等人:“斡朵里部的猛哥帖木儿与皇帝关系密切,若皇帝知他阵亡,定会痛惜。女真军队也是大明军队,你们的损失也是大明的损失!我相信,皇帝会给斡朵里部应得的荣誉!”
    把儿逊低头,暗暗垂泪。
    张辅看向阿哈出:“女真军队完成了作战任务,现在听本帅将令,撤至鸭绿江以北休整!”
    “我们还能打!”
    阿哈出不甘心。
    唤弟也请求留下,把儿逊更想带兵为族人复仇。
    张辅摆了摆手,拒绝道:“你们宁愿牺牲也不撤退的勇气,值得大明所有将士敬重。只是,你们若再继续打下去,很可能会耗尽最后一个女真军士,回去休整吧。”
    阿哈出、唤弟、把儿逊等人不得不接受。
    确实,以女真部落眼下所剩不多的兵力,再打一次硬仗,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张辅是个好人啊,他为女真部落着想。
    待张辅离开军营,赶往安州的路上,毛整有些好奇地问:“张大帅,你应该清楚皇帝对女真部落的态度,为何不让他们继续留下作战,这样一来,岂不是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张辅端坐于马背之上,眺望着远空,轻声道:“我问你们,若女真部落远征朝鲜,为抗击倭军彻底覆灭,史书会如何记载,朝鲜史书会如何记载,后世人会如何评价?”
    毛整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张含。
    张含直言:“若女真军队因抗倭而全灭于朝鲜,朝鲜王族定将其铭记,在其史书中大书特书,将其作为拯救朝鲜的英雄人物。大明史书中也会为其添注“英烈”二字,少不了夸赞其忠勇,文臣们更是对是女真人充满好感,一个个跳出来请求朝廷加封、给赏赐……”
    张辅微微点头,脸色冷峻地说:“是啊,他们若全部都死在这里,女真部落可就真的死而不朽,让后世人铭记了。哪怕是朝廷再分化、肢解女真部落,他们也会有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那就是他们英勇善战,不畏牺牲的祖辈。所以,这群人不能全都折损在朝鲜。”
    毛整有些不解:“可经过这一战,女真部落不也一样青史留名?”
    张辅看了一眼毛整,反问:“青史留名?他们六千余人,战损过半,消灭了不过万余人。可安州作战的盛庸、杨文,他们两次作战,合计消灭倭军不止六万,却没听闻有太大战损!两相对比之下,女真军队的表现实在不堪,哪里来的好名声?”
    没错,六千打一万多,惨赢,在平时确实可以吹嘘。
    但问题是,明军在一旁衬托着,你拿这个数据与战果,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张含有些忧虑:“可留下他们,对朝廷来说始终是个问题。”
    张辅轻轻拍了拍战马,道:“莫要低估了咱们皇帝,他想要悄无声息,让女真部落彻底消失,那他一定可以做到。现在不就有个机会,斡朵里部没了首领,信不信,皇帝一定会将首领之位给那个三岁孩子……”
    傀儡?!
    毛整、张含脑中闪过一个词。
    张辅可以理解朱允炆对倭人没好感,这群人毕竟祸害了不少大明百姓,但很难理解朱允炆对女真部落没好感,毕竟这些人实在弱小,眼下都被拆得七零八落,还打算继续拆下去,图的是什么?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张辅坚决拥护与支持朱允炆的决策,他能知道遥远的南美洲有高产农作物,兴许知道这群女真人是个祸害,早点收拾了,防范于未然也是好事。
    青川江上,四艘蒸汽机船南下入海,带走了张辅的报捷文书与下一步作战的构想。
    海浪掀起波涛,重重拍打在船舷之上,被粉碎成白色的浪花,重新归入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