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0_未爆弹(1)
次日一早,文月晶依旧没有醒来。
医师早上巡房时解释过,大部分的犯罪受害者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受害时的记忆成为阴影,让精神受到创伤才会导致人无法醒来,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身上的外伤并不严重,只要好好照顾,痊癒后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而有可能会影响日常的则是那些经歷。醒来之后需要注意受害者的心理状态以及行为模式,以避免不好的状况发生。
听到这些,文月秋叶巴不得代替对方承受,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挽回。
她拿来沾湿的毛巾,轻轻擦拭女孩的脸庞。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脸上的血污及泪痕也被擦拭乾净,破损的衣物被乾净的病人服替代,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都做了妥善处里。
但昨夜晶的样子,却难以自脑海中抹去。
毛巾渐渐往下,来到了脖颈处,那里有着红黑痕跡,是被掐过后留下的瘀痕。
瘀痕需要时间才会消褪,可那些经歷呢?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随着时间遗忘。
光看那个痕跡,她几乎可以想像当时晶会有多绝望。
拨出电话时有多么害怕?四周没人可以帮忙有多恐惧?被陌生人盯上、追逐、侵害、攻击,她一个人当下有多无助?
明明是很简单的字眼,但理解起来却如一本艰涩的书籍,难以深入。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浑沌到无法转动的脑袋,根本难以思考。
她失神的继续擦拭,避开了受伤的右手,她仔细地将女孩的左手自被中轻轻托起,而就在这时,女孩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下。
文月秋叶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女孩的脸。
原本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露出了原本的异色双瞳。
「晶,你醒了!」
秋叶惊喜的开口,不忘放低音量,就怕吓到女孩。
「还好吗?听的到我说话吗?」她伸手轻轻碰触对方的脸颊,女孩只是睁着无神的双眸看着她。
「晶?」她心一突,「晶,你认得出我吗?」
女孩缓缓眨了眨双眼,又眨了眨双眼,最后才点了点头。
然后,她侧过脸,避开了秋叶的手掌。
「……晶?」
「……」女孩嘴唇蠕动,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很轻。
「什么?」
「这里是……?」
「这里是医院。」见文月晶想要坐起身,文月秋叶连忙伸手搀扶,可却再度被女孩避开。
「已经够了。」女孩似有些不耐,又有些嘲讽的开口,目光没有看向因她的动作满脸错愕的文月秋叶。
「我没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晶,你还……」秋叶还想说什么,可却直接被女孩带着眼泪、满是绝望和愤怒的双眸给打断。
「我已经说了,我没事!」
女孩乾涩的嗓音如沙子研磨那般空洞粗糙,本来无神的双眸染上绝望和愤怒,直直的袭向她。
「还是你就希望我就这样出事?」
「我没有那么想!」
「那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晶……」
「不要叫我!你有什么资格叫我!那个人要找的人明明是你、是你不是我!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那个人袭击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你已经害死了我父母,又夺走了苍的全部注意,现在你还要我代替你受罪,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还敢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我面前──水无月麻衣!」
视野一阵晃盪,心脏宛如从高空坠落,文月秋叶猛然抬头,呼吸急促,瞪大了双眼看着四周。
心脏怦怦直跳,冷汗自额际滑落,她无暇擦拭,惊疑不定的看着周遭,然后将目光落在前方。
文月晶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几乎和白色的病房融为一体,她困难的吞了口唾沫,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试探性的轻轻触碰。
没有醒。
所以,刚刚那个是梦吗?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最多的是松口气,以及浓重的愧疚感。
她跌坐回椅子,狼狈地将脸埋入手掌中,试图平復那狂躁的情绪波动。
是啊……
水无月麻衣……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她几乎已经忘记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回想,甚至有着想要拋弃的过去。
文月秋叶也不例外。
如果可以选择,她寧愿打从一开始就是孤儿,也不要拥有这样一对父母。
因为现在过得太幸福,导致她完全将那些曾经拋之脑后。
谁能想到,曾经的过往居然会危害到她的现在,危害到她重视的人。
那个短暂的……她身为水无月麻衣的曾经。
如果不是透过那通电话,经由那个人渣提起,她几乎都已经忘了曾经有过水无月麻衣这个身分。
水无月麻衣自小就被母亲拋弃,后来父亲染上赌癮,嗜赌成性、贪婪无厌,自母亲逃走后便没人再管过她,在他眼里,水无月麻衣根本不如桌上的一枚骰子重要。
而为了凑钱,他狠心的将女儿给卖掉,拿得一大笔钱从此不见人影,后来她从买走她的人手中逃脱,辗转来到了儿童福利设施,待了几年之后被文月晶的父母收养。
虽然在返家的路上就出了车祸,导致失去了所有庇护,而她本应再回到儿童福利设施,可樱井苍那边有人出手,让她得以继续留在文月晶身边。
那时,她根本不认识樱井苍,是樱井苍主动找上她,询问她的想法,最后才定案。
为什么要帮忙?
樱井苍给的答案是,因为文月晶曾经很期待自己要有个姊姊,他不希望失去父母的她,还要失去姊姊。但如果你本身没有意愿,也不会勉强。
其实,他大可不必问她的意见,毕竟她看的出来,樱井苍其实很重视那个女孩,而他既然有能力,是可以直接决定一切,毕竟领养手续已经办妥,她就算不愿意也已经是文月晶名义上的姊姊了。
可他还是问了,并将选择放在她面前。
能离开,也能留下。
车祸过后,离开抑或是留下,之于她是无所谓的。
但看着那个明明很难过,却强忍着眼泪用小小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那个陌生女孩,不知为何却狠不下心。
在遥远的记忆中,她其实也有一个,总是强忍所有苦楚的……重要的人。
她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个人,她不想要再失去,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