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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节

      北面的许州以及东面的陈州境内,目前还没有大股虏骑集结的迹象。
    双方斥候即便遭遇,也都是逮住机会,抢射一通,就迅速拉开距离。
    “很显然,太原一役,令赤扈人不敢再轻易忽视侧翼的威胁。在轻易夺得汴梁后,他们就将骑兵主力重新调回到黄河北岸,配合降附军攻夺河东、河北等地未陷的城池——”陈子箫说道,“虽说这会夯实赤扈人在黄河以北的占领、统治,却也为我们在淮水上游巩固防线,争取更多的时间……”
    “是啊,但愿我们时间上还能赶得及……”徐怀感慨道。
    奔袭太原一役,虽说并不能避免汴梁陷阱的悲剧,但很显然已经极大的影响了战事后续势态的演变。
    历史的轨迹从这一刻,应该是彻底偏离既定的方向。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是,即便历史走向已偏离既定的方向,却也完全没有往好的方向扭转,而是拐向另一个坏的、并不值得乐观的方向而已。
    当然,此时想这些有的没的没有意思,徐怀目光往汝水眺望过去。
    汝水往东南方向斜向流入上蔡北部,两岸平阔起来,从伏牛山东麓山岭发源的沙河这时候汇入汝水,以更大的倾角继续往东南方向的旷野流淌,一直到新蔡以东,汇入发源于青衣岭等山的吴寨河之后,最终于光州固始县北部汇入淮河。
    楚山行营的防区往东也是截止于汝口,然而从桐柏山道入唐州泌阳县的西隘口算起,楚山行营从西到东的防御面宽达四百余里。
    就算舞阳、上蔡等地不失,楚山行营西部将位于舞阳、上蔡守军的遮闭之下,没有接敌的机会,但就算从确山南面的青衣岭算起,往东偏南到汝口,也足足有三百里纵深的防御面。
    这么纵阔的防御面,绝大多数还是平原地区。
    而昨日在讨论防区调整时,胡楷则主张将青衣岭以北的确山、以东的淮川、新蔡都划入楚山行营。
    这么一来,楚山行营在淮河北岸就有确山、真阳、新蔡、淮川四县,在淮河南岸有楚山、信阳、潢川、光山、罗山、固始、商城七县以及位于桐柏山与淮阳山之间的九里、平靖、武胜三关。
    如此纵阔的防御面,这么多城塞关隘,就算将六七千人马掰碎了去填,也必然是漏洞百出。
    徐怀到蒲坂参见景王,对其他事都很少发表意见,除了他要谨守此时的身份与地位,不抢周鹤、高纯年等人的风头,更主要的他主要心思都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守住淮河上游河段。
    将晚时,徐怀在诸多侍卫的簇拥下行至新蔡北部,这时候斥候驰来禀报景王一行人已经一早从襄城出发,已经午后顺利进入唐州方城县境内。
    徐怀这时候则下令集结人马,连夜往青衣岭驰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归
    “这便是青衣岭大营?!”
    朝阳初升,陈子箫勒马停于吴寨河,眺望营城依青衣岭东北崖层层叠叠而上,大体能分辨山脚到北崖总计有四层防线,每层防线以石阶或栈道相接,皆依崖临壑,间有数层关城拦堵。
    陈子箫都难以想象倘若徐怀率楚山精锐驻守,赤扈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有可能从正面将青衣岭强攻下来。
    或许这是永远都不能完成的任务吧?
    张雄山、韩路荣等人都是第一次来楚山。
    陈子箫当年为了在大越俘弊虚弱的腹心之地搞些事情,牵制大越对契丹的用兵,在桐柏山潜伏数载,走过这里的每一寸山水,知道早年青衣岭东北崖下,仅有一座十数人家的小村庄。
    不到两年时间,青衣岭营城建成如此规模,实难想象徐怀在里面投入多少代价跟心血。
    “却可惜青衣岭还是太偏于一隅了!”徐怀盯着青衣岭营城,皱着眉头说道。
    “时势变化无常,”徐武江将大氅往后掀开,手按着腰间的佩刃,昂首说道,“建青衣岭营城时,谁能想到青衣岭以东三百里都要你来防守?”
    “得,你也不要来安慰我了!”徐怀苦笑道,“你再安慰我,我想到几十万贯钱粮砸这里面,还是会心痛!”
    徐怀即将就任楚山行营兵马都总管兼知光州,胡楷前日也提出要将蔡州东部的确山、淮川、新蔡三县划入楚山行营防区。
    在楚山行营所辖十一县三关这么大的防区里,青衣岭营地与北面的确山县城相距离不足三十里,从大的防区建设上,这就有重复建设之嫌了。
    何况青衣岭与确山还受到上蔡城的庇护。
    而从青衣岭往东到汝口,则是一马平川,真阳、淮川、新蔡等县域中小型城池矗立河淮平原之上,没有山川之险能挡住赤扈人的骑兵,直抵淮水北岸。
    而到冬季,淮水上游也会冰封,赤扈人的骑兵则能肆无忌惮穿插到南岸的罗山、潢川等县。
    在整条防线的中部、东部,并没有一座像青衣岭营城防御如此繁复、严密的雄镇屹立于淮水河畔,令虏兵有所畏惧。
    倘若时间能够回溯,早知道自己会接手桐柏山及以东整个光州的防区,徐怀定然会将有限的资源,用于无险可守的新蔡、淮川或者潢川、固始等地。
    “节帅麾下兵马有限,即便集结光州地方兵勇,分守诸关城也非上策,”陈子箫说道,“以我拙见,淮上守御,应该虚外而守内……”
    徐怀点点头,说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谓虚外守内,说白了就是在兵力极为有限的情况下,分散驻守诸城是大忌。
    确山、淮川、真阳、新蔡以及潢川、固始、光山、罗山等城,不仅不应该派精锐兵马驻守,甚至还要做好必要时果断放弃的准备,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到内线两到三个核心节点上。
    这就是虚外守内。
    在这种战略选择下,青衣岭营城建造如此严密,往北能兼顾确山,往东能兼顾真阳、淮川等城寨,自然便是“守内”的一个核心节点。
    另外一个核心节点,便是背倚九里、平靖、武胜三关的信阳城。
    所谓“虚外”,不仅仅要限制在确山、真阳、淮川等地部署的兵马规模,更要提前将这些地方的民众提前往荆湖、南阳等地疏散,而不是等虏兵大举南下,看着十数万计乃至二三十万的民众来不及撤离而惨遭屠戮。
    然而这同时会产生另外一个矛盾。
    那就是民众提前大规模往荆湖等地疏散,光州境内的农耕生产会大规模荒废下来,楚山行营就很难直接从当地征取充足的粮秣,也就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不过眼下这形势,徐怀也不能奢望面面俱到了。
    “史先生、鸦爷他们过来了!”
    这时候有十数骑从营城驰出,往这边汇合过来,带人在外围警戒的王章策马过来说道。
    半炷香后,郭君判、史轸、徐武坤等人策马驰至吴寨河畔,下马迎过来问道:“你们怎么连夜从北面驰归?”
    “殿下已前往襄阳,为防虏兵滋扰,我前夜从襄城东进驱逐虏兵斥候,昨日黄昏得知殿下已进唐州,就从北面连夜南下了!”徐怀说道。
    “殿下昨天就到唐州,那要是马不停蹄,岂不是现在可能已经到襄阳了?”郭君判欣喜问道,“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
    虽说徐怀对郭君判、史轸、徐武坤等人信任,但也不可能提前派人赶回楚山,将景王赵湍及周鹤等人的行程相告。
    而蒲坂所议之策,此时还是绝密。
    不过,有史轸这个老狐狸在,郭君判、徐武坤都不难想象景王赵湍此时前往襄阳所为何事。
    形势虽说恶劣,但他们的拥立之谋到这一步,算是有了一个完满的结果。
    也唯有景王到襄阳登基称帝,他们在楚山才能从荆湖等地获得真正的支持,而不是还继续咬着牙自掏腰包,苦苦坚持桐柏山沿线的防线建设。
    众人当然也是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郁心情,皆神采飞扬起来。
    “这下子我们总得能捞到一官半职了吧?”徐武坤笑着说道。
    “先进营城再说!”徐怀说道,“连着赶夜路,途中都没有歇脚,正饥肠辘辘呢!”
    “你是急得见柳姑娘吧?”郭君判笑道,“不过没有料到你们会从北面回来,柳姑娘她人还在淮源,立时派人传信,怎么也要将晚时分才能赶过来见你……”
    ……
    ……
    “殿下还是很够意思的啊!”
    众人回到营城公廨大堂,听徐怀介绍蒲坂、襄城两次议事的内容,特别是得知景王将桐柏山及光州的防御及军政大权,都交到徐怀手里,郭君判都忍不住咂嘴叫道。
    自前朝始,州一级的地方主官名称经历四次变化,曰节度使、曰防御使、曰刺史、曰知州。
    节度使权柄最重,特别是前朝中后期,节度使之职父子相承,最终形成藩镇割据地方的局面。
    大越立朝之初,为了革除前朝藩镇割据的弊端,节度使一职彻底演变成虚衔,不再实授,地方上以知州执掌军政职事,同时对知州有制衡、监驳之权的通判、录事参军等职事,也都受朝廷委派士臣担任。
    这基本上杜绝了知州专擅地方的可能。
    徐怀此时以楚山行营兵马都总管兼知光州的职衔,统掌桐柏山到汝水河口的防区,虽说还是知州之名,但防区之内人事、财赋、军政诸事,悉由徐怀决之,这实际上被授予的是类同于节度使的权柄。
    也只有这样,才有资格被称为“节帅”。
    徐怀却没有郭君判他们的高兴劲,甚至还有些苦涩。
    以往他统兵作战屡获大捷,很关键的一点在于避实捣虚。
    没有什么必守之地,兵马来去如风。
    朔州可以放弃;突袭岚州城,岚州城随即放弃;奔袭太原之后,将十万军民接出,太原随之放弃,始终注意避免与赤扈精锐战力交锋,才得此虚名。
    他现在虽然成为坐镇一方的“节帅”,却再也没有办法来去如风,而太原之一役,也很难再令赤扈人忽视他的存在。
    赤扈人一旦兵锋南转,楚山必是其进攻的一个重心。
    目前胡楷虽然主张杨麟率右骁胜军守上蔡,还能稍稍屏护楚山的侧翼,但真等到赤扈大军南下,兵锋难遏之时,为确保南阳及襄阳无忧,到时候胡楷还是会将右骁胜军往西南收缩。
    徐怀也不知道到时候要填入多少血肉、尸骸,才能在淮河上游铺筑一道令赤扈人跨越不过去的巍峨长城。
    徐怀此时也不急于讨论楚山行营及州县职位的分授,而是要先将楚山守御的核心战略先确定下来。
    “陈爷所言甚是,我们即便收编光州兵马都监司所辖的兵马,也远远不足以分守诸城,只能以淮源、信阳、青衣岭三处为核心虚外而守内,”
    史珍也赞同陈子箫的主张,蹙着眉头说道,
    “也要提前做好必要时放弃除信阳、淮源、青衣岭及九里、武胜、平靖三关之外所有城寨的准备——所以节帅接管光州的第一步,就要立时将光州州治,从璜川迁往信阳,楚山行营大帐也要从青衣岭迁往信阳。不过,光州隶属于淮南西路,殿下前往襄阳开衙设府,京西南路包括襄阳府在内,应该会很快就咸服于殿下帐前。不过,从襄阳派遣使者前往寿春(淮南西路治所,又称寿州)交涉,这当中不知道会拖延多久才能完成交割……”
    桐柏山以东,包括信阳等城在内的淮河上游地区,立朝之初就归属淮南路所辖;后期淮南路分置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则归属淮南西路所辖。
    然而信阳、璜川两城以南的平靖、九里、武胜三关,位于淮阳山与桐柏山之间,乃是从河淮进入荆湖北路、京西南路的要冲。
    因此,从江淮防线建设的整体权衡,才一定要将光州从淮南西路划出,并入楚山行营。
    说白了,景王赵湍倘若要在襄阳登基,必须要看到这一防线是受襄阳所能直接掌握。
    现在显然是徐怀及楚山行营,才算景王赵湍的嫡系兵马,淮南西路不是。
    胡楷甚至还建议将除光州之外的淮南西路、淮南东路都划给鲁王一系分治,以换取他们对景王赵湍在襄阳登基的认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襄阳
    被妻兄史轸从淮源逼走的魏成隆,带着一家老小迁入襄阳已有大半年时间。
    魏成隆最初在城东盘下一栋带三间铺面的宅院,他想着魏家在襄阳无依无靠,不可能有门路进监司衙门谋个差遣,就想着重操旧业,经营一家布庄子养家糊口。
    他却不想城中小吏难缠,隔三岔五上门盘剥,生意到现在还没有做起色,随身携带的钱财却耗得七七八八。
    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他几次曾想着举家迁回汴梁,最终都没能成行。
    汴梁陷落已经有两个月,如今每天都有不少人逃难到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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