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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13节

      莫迟拔出匕首,一脚踹在他膝盖,那人捂着肩膀,痛叫着跪在地上。
    同伴的鲜血激起了其余人的斗志,几个人对视一眼,一拥而上。
    莫迟抓起一把土,朝冲在最前方的两人脸上撒去,那两人抬手一挡,只见莫迟左右两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人忽地感觉大腿剧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腿上已被莫迟的匕首划出长长的血口。
    又是两个焉弥人倒在地上。
    莫迟把匕首上的血往侧旁一甩,狠厉道:“还有谁要来送死?”
    但就在这时,刚才被他捅伤肩膀的人,不知从哪里暴发出一股巨力,腾地直起腰,从身后把莫迟拦腰一抱,伤口的疼痛让他怒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寒光一闪,弯刀即将贴面而至,莫迟猛地侧头,刀尖刺破了他的脸颊,同时又有一人持刀捅向他的侧腰。
    莫迟被身后人紧紧抱住,挣脱不开,眼看躲闪不及,用力向后一倒,压着身后那人重重摔在地上。
    那人腹背受力,蓦地吐出一口血,手臂上的力也松了。
    莫迟甩开他就地一滚,但对方人多势众,乱刀之间,莫迟只觉手臂一凉又一热,这是他非常熟悉的感觉,不用抬起来看都知道,他定是被刀划伤了。
    顾不得查看伤口,其余几人的弯刀已合围而至,齐齐向他刺来,莫迟也不起身,抱住离他最近那人的双腿把他拖倒在地,旋即带着他往后翻身,将那焉弥人挡在后背,当做人肉盾牌。
    那人惨叫一声,被自己人连刺数刀,鲜血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莫迟脸上。
    可这是莫迟能找到的最后的缝隙,数把弯刀再次从四面八方刺向他,密不透风刀墙无处可躲,莫迟咬紧牙关,等待着中刀后的剧痛。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耳畔传来破空之声,一把羽箭带着万钧之力从后方射来,直直把一个焉弥人向后钉在树上。
    莫迟以手臂作挡,撞开压在身前的刀刃,连着几个翻滚逃出包围圈,鲤鱼打挺般跃起,站直身体后,才往身后看去。
    ——是杜昙昼!
    他站在一块大石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弓箭。
    刚才他迟迟不出现,是为了在不被焉弥人发现的情况下,悄声接近,占据有利地形。
    杜昙昼不给焉弥人喘息的机会,抬手搭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簌簌几声响过,莫迟身边又有几人被箭射中,丧失战力。
    杜昙昼疾声道:“我已通知驿站翊卫!他们马上就到!劝你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我绝不手软!”
    杜昙昼箭法高超,可谓百步穿杨,他出现后,情势似乎发生了逆转,还能站在现场的剩下几个焉弥人,畏惧于羽箭之威,不敢擅动。
    杜昙昼喊道:“把弯刀放下!”
    几人却不肯动。
    “把刀放下!”杜昙昼拉开弓:“我数到三!”
    几个焉弥人还在迟疑,谁知他数都不数,直接一箭射来,箭头扎进一人脚中,那人哀叫一声,抱着脚摔倒在地。
    其余众人不敢再犹豫,被迫放下了武器。
    杜昙昼举着弓,从大石上跳下,小心翼翼地向莫迟走来。
    “你没事吧?!”见到莫迟胳膊上的血,杜昙昼眉峰狠狠一跳。
    莫迟短暂地一摇头,双眼仍旧带着杀意,还未从刚才的搏杀中抽离。
    “全都跪下!”杜昙昼心中浮起一股怒意:“敢在缙京城外聚众杀人,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几人不情不愿地跪下。
    杜昙昼一边分出神盯紧焉弥人,一边走到莫迟身前,忧心地看向他的伤口:“应该只是皮外伤,回去找大夫看看。”
    莫迟听到他的话,顺势低头查看伤处。
    就在这时,那个最先认出莫迟的焉弥人突然察觉出不对。
    杜昙昼明明说翊卫即将赶来,可这荒山野岭距离最近的驿站至少有七八里路,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赶过来。
    而且,附近的谷地里并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杜昙昼分明是在说谎!
    意识到这一点,那人心中当即有了打算,他装作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实则趁杜昙昼不注意,暗中握紧了刀柄。
    杜昙昼毫无所察,他的心思全在莫迟的伤口上。
    他知道莫迟是鼎鼎大名的莫摇辰,知道他曾受尽苦痛遍体鳞伤,但这是莫迟第一次在他眼前受伤。
    他的衣袖被划破了,雪白的皮肤上绽开一条寸长的刀伤,血流得止都止不住。
    杜昙昼把弓往身后一背,撕开衣袖扯出布条,紧紧绑住莫迟的伤口。
    莫迟看不出杜昙昼的衣服用的是什么布料,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便宜,他抬眼看了看杜昙昼,只见到杜昙昼满目忧心,正全神贯注地处理他的伤势,根本没把被撕破的衣服当回事。
    莫迟收回目光,渐渐感觉到胸腹间传来一阵温热,像是在寒冷的大雪天里喝了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五脏六腑都被暖热了。
    “好了。”杜昙昼抬起头:“等会儿再找郎中来处理,现在先跟我走。”
    莫迟瞥了眼不远处跪着的几个焉弥人,压低声音问:“这几个人不能放走,翊卫呢?”
    杜昙昼却不回答,只拉着他往旁边走。
    电光石火间,方才被莫迟追杀的焉弥人瞅准机会,猛地腾身而起,弯刀直取杜昙昼的咽喉而去。
    他动作突然,出刀极快,杜昙昼眼见已避无可避。
    “小心!”莫迟把杜昙昼往身前一拽,却把自己的胸口暴露在刀尖下。
    而焉弥人对杜昙昼只是佯攻,他的目标本就是莫迟,他当即在空中调整刀势,手臂一扭,改转方向,举刀往莫迟心口狠狠扎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杜昙昼突然搂住莫迟肩膀,身体旋转,把他往怀中一搂。
    莫迟是躲过了刀锋,但杜昙昼的整个后背,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焉弥人刀下。
    噗嗤——
    带着热意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莫迟脖侧,他回头一看,脸色剧变。
    弯刀扎入杜昙昼后背,血流如注。
    不等莫迟出手,杜昙昼忍痛一掌,将那人手里的弯刀打落
    那焉弥人见一击不中,反身就往山上跑,莫迟不再手软,将匕首隔空甩出,尖刀发出锐利的呼哨声,带着势不可挡之力,正中那人后心。
    焉弥人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往前一扑,直直栽倒在地,就此断了气。
    莫迟顾不上上前补刀,反身抱住杜昙昼:“你怎么样?!”
    杜昙昼额角渗出冷汗,沙哑着说:“刀伤……原来是这么不好受的,还好,伤的不是你……”
    山谷间远远传来马蹄声,驿站的翊卫终于赶到了。
    不久后,林县公的别馆内,杜昙昼光着上半身。
    莫迟胳膊上的伤已经处理完了,此刻正站在杜昙昼身侧,在把药粉涂到他的伤口上。
    杜昙昼咬着牙,忍着疼,听翊卫向他汇报:“大人,那群焉弥人已经被我们都抓回来了,除去断了气的那个,共有十五人,全都关起来了。”
    杜昙昼脸色苍白,虚弱道:“还发现什么了?”
    “平房里的二十三匹马,似乎一直有被人喂养的痕迹,下官猜测也许有专人在照料,已经下令在附近仔细搜捕,绝不会漏掉任何疑犯。”
    杜昙昼点了点头。
    见他伤口疼痛,翊卫首领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待有了消息再向大人禀报。”
    说完,走了出去。
    林吴两位县公得知杜侍郎受伤,紧张地站在门口探头观望。
    远远见到他背后狰狞的伤势,又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两个老头眯着眼睛不忍直视,谁都不敢走进来。
    别馆里没有大夫,连寻常伤药都没有,药粉还是翊卫从驿站带来的,军中的药远比普通郎中手里的药粉管用。
    最初的疼痛过去,杜昙昼只觉得后背冰冰凉凉,痛感缓解了不少。
    “两位县公无需挂心。”他的声音还带着干哑:“还有,踩坏两位田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平房附近的焉弥人,与二位别馆内的仆从均无关系,所以无需再为此事起争执了。”
    林县公讪讪道:“有劳杜侍郎了,没曾想会连累侍郎受伤,实在过意不去……”
    吴县公心有戚戚:“多亏侍郎大人英勇,否则我们都不知道,在坛山脚下居然还潜伏着那么些焉弥奸细,现在想来属实后怕!”
    杜昙昼闭了闭眼,二位老人家看出他气力不济,便不再打扰。
    林县公临走前说:“别馆里的下人随大人差遣,有任何要求都请直说,他们必定照办。”
    两人离去后,杜昙昼脸色突然一变,腰也挺直了,气也不喘了,黯淡的双眼又变得恢复了光彩。
    莫迟看得一愣一愣的。
    杜昙昼解释道:“不装得惨一点,那两位说不定又要为田地之事争吵不休,到时候还要让我来评理,两个人的年纪爵位都差不多,我谁也得罪不起,干脆别掺和。”
    莫迟从桌上拿起绷带,绕过杜昙昼的肩膀,紧紧缠住他的伤口。
    莫迟这辈子都和温柔两个字没有关系,下手力道相当重。
    杜昙昼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嘶……你这两下,比我受伤的时候……还疼!”
    “不绑紧点伤口会裂开的。”莫迟不以为然。
    几圈绷带缠好,伤处果然不再流血,莫迟把尾端打了个结,“好了。”
    他抬起头,往后站了一步,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杜昙昼一直是光着上半身的。
    刚才专心替他处理伤情,居然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房中炭火烧得通红,室内温暖如春,杜昙昼也没有想起来穿衣服,单手撑着下巴,凝神思考着什么。
    莫迟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上身看,杜昙昼的肤色在男子中算十分白皙,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清晰,前胸后背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现在,背后要留下寸长的刀疤了。
    莫迟想到自己,他身上疤痕纵横交错,就算再多几条伤痕出来,也只能说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根本看不出来。
    可杜昙昼皮肤光洁,哪怕只平添一道伤口,都显得触目惊心,好像上好的美人灯被打碎了一条裂痕。
    莫迟盯着他后背直直看了半晌,直到听到杜昙昼一声轻咳,才缓过神来。
    “咳!”杜昙昼手握拳放在嘴边:“就算是我,被你用那么火热的眼神盯着瞧,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偷看被逮个正着,莫迟实在说不出“谁盯着你看了”这句话,只是木着脸,把头转到了一边。
    结果杜昙昼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新奇的东西,露出惊讶的目光,“莫迟,你……耳朵尖红了?”
    “哪有!”莫迟慌乱否认:“你看错了!要不然就是屋里太热了!”
    杜昙昼却笑了。
    “嗯,是我看错了,你正常得很,一点破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