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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殿 作者: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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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去了何处,只剩甄蔚与我面面相对。
“要委屈你了。我保证,孩子会平安。孟允……我不会让他亏待甄家,也不会让甄家亏待了他。”甄蔚说。
“甄姐姐,我不知道孟允要做这样的事,不然一定会劝住他。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当皇后。和在穆州的时候一样,我只想过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日子。”这是我的真心话。
“鄢甯,京都和穆州不同,孟允的身份也不同了。在皇宫里想过普通百姓的日子是不可能的。天下,既不是孟家的,也不是甄家的。一切为了江山和百姓,就是居高位者的宿命。这里没有私情,没有‘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有一生一世为天下人。”所以,她活成了雕像。
“可是,甄姐姐,你心中就没有爱吗?”我一直想问她的。
“责任也是一种爱。为什么只有爱一个男人才是爱?爱一棵树,爱一座城,爱一阵风,就不算爱吗?只要心有喜悦,便都是爱吧。”她在叹息吗?还是剖白?
总以为只有浓烈才真,原来浅淡也未必是假。
房贵人的故事
夜降了,烛亮了。
跟小雪花一样,我也曾经是这素心殿里一名守夜的宫女。我的故事始于此,终于此。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成为“上等人”,直到我一无所有的回来。人啊,风光时候总有散不去的喧哗;等经过了,终于明白,寂静才是生命的尾音。
离家的时候,娘说:“二囡,进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我问:“娘,什么是好日子?”
娘说:“顿顿有肉吃,四季穿新衣。”
如果真能这样,确实是好日子。
我出生在甘州,穷山恶水的地方。娘生过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没等养大,就病死了一个,饿死了一个,只剩下我和大哥。延德朝有二十州,每州物产不同,你们知道甘州最出名的物产是什么吗?是下等人——小妾、太监、歌妓、走卒、纤夫、奶娘……因为穷,只要能吃饱饭,人什么都能做。朝廷每年都以各种名义减免甘州的赋税,可谁让这里是不受待见的地方,就像我们这些不受待见的穷人,定是前世造了孽,今世才生在这十年九旱、风雨不调的地方。“顿顿有肉吃,四季穿新衣”的日子,在这儿,就跟做梦一样。
进了宫,就得老死在那儿,再也回不了家,因为不想生离死别,许多人情愿做别的,也不愿意进宫,所以,被挑中的时候,我本不想去。我想嫁给邻村的老鳏夫,给娘和大哥换两亩水田。可娘坚持让我去。娘希望我能过上好日子,比嫁给老鳏夫,家里有两亩水田更好的日子。
顿顿有肉吃是什么感觉?从生下来,到十四岁进宫,我能记得的开荤只有两回。一回是在大年初一。家里每年除夕都给神仙和祖宗上贡,贡两样东西——一碗白米饭和一个鸡腿。不管神仙和祖宗吃没吃,贡品不能浪费。鸡腿必定要给家里的男丁吃,一年给大哥,第二年就给小弟。我和三妹轮流吃那碗白米饭。虽然米饭不如鸡腿,可也难得吃到。平日的饭食都是粗粮。那白米饭真香,嚼了半天都舍不得咽下去。小弟没了的那年除夕,鸡腿按理该给大哥吃。可大哥背着娘,偷偷把鸡腿给了我。大哥说:“二囡都这么大了,还没吃过鸡腿,这回给你尝尝。”那个鸡腿已经在桌上贡了一天一夜,早就又冷又硬,可我还是觉得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东西,连鸡腿骨都细细地嚼碎咽了。第二回开荤是爹没了的时候,娘给挖坟的人煮了一块腊肉当报酬。当天晚上,我和大哥的饭食是一块剌嗓子的硬饽饽就着煮过那块腊肉的汤。我惊喜地发现,在碗的最底下沉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屑。我趁大哥和娘没看见,悄悄放进嘴里,舍不得吃,含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肉不在嘴里,可能是我睡着后不小心咽下肚了。这是我进宫前对吃肉的全部记忆,偏巧都与死亡有关。大概是吃到肉的喜悦冲散了应有的悲伤,也或者我根本不懂死的意思,爹和小弟的死没有给我太多感觉。只有三妹的死,让我有些难受。这一次没有肉吃,因为小女孩夭了是不用专门请人来挖坟的。娘说她伤心,不想亲自去看,让大哥走远些,刨个土坑埋了。
失去与获得本不该被如此联系起来,让我误会,让我以为巨大的失去可以换回丰厚的获得。当娘让我进宫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以终生不再相见为代价,我能为自己、娘,还有大哥换回“顿顿有肉吃,四季穿新衣”的未来。为了这个未来,十四岁的我永别了家乡和亲人,来到这里。
我没有一个管事的姑姑帮着安排。我来素心殿的理由很简单——无人愿来。我是最没钱也最没办法的。我来的时候,素心殿里白天是空的——因为延德朝的后宫还没有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于是“冷宫”二字名副其实,内务总管不给这里分配炭火,因为“没人的地方还取什么暖”。被废黜的妃嫔,就算没了威风,好歹还算个人。我这样的守夜宫女,连人也不算。我知道别的宫女为了多分些吃喝用度,会给内务司的人塞好处。我一无所有,连棉衣都没有,应付不了内务司有意无意伸出的手。我本指望这里能给我一切,原来哪里都没有穷人的立足之地。穷人是多余的人,好像苍蝇,虽然到处都有,却惹人厌恶,谁都不想看见,恨不得除尽而后快。有穷人聚集的地方,就像有苍蝇聚集的地方一样,意味着肮脏,下贱。自诩高贵的人们要么绕道而行,要么捏着鼻子走过,认为是我们污染了这个世界。
内务司有个叫小玉的女孩负责给素心殿送吃食,送来的全是狗都不吃的东西。
“这饽饽比石头还硬,不知放了多久,牙硌碎了也嚼不动。”我忍不住嘀咕,怕得罪她,又不敢大声。
她还是听见了,嬉笑着说:“听说你们甘州穷得每年都有人饿死,你有饭吃还不乐意?我倒是拿得来山珍海味,怕你不会吃!哼——”她拿鼻孔瞪我。
我小声说:“都是下人,何必这样相互为难?”
她像被冒犯了,大声嚷道:“谁跟你一样?就算下人,也分三六九等。我家在名州,比你们甘州强一百倍。我可不是为了一辈子当下人,给你这种穷鬼送饭,才进宫的。我有一天要当上皇妃,光宗耀祖。我读过书,会写字,还通琴棋书画。你会什么?连名字都没有!”
“我有名字。我叫房二囡。”我急着辩解。
“哈,这也算名字吗?笑死人了!你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美貌——这是人出生时唯一不根据贫富分配的东西。”她毫不掩饰她的鄙夷,也毫不掩饰她的大眼睛,翘鼻子。
“这是我的错吗?我不能选择。”我低下头,有点儿想哭。
虽然践踏他人的尊严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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