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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0

      素心殿 作者: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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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都采不尽。可惜,邹家人丁稀少,没能生出男孩继承家业。

    永利十一年,父亲迎娶了邹家的独生女——董邹氏,就是我的母亲。从那时起,董家和邹家的产业合二为一,成为国中首富。

    母亲生下一子一女,就是我与舍弟董湛望。

    湛望比我小两岁,是家中宠儿。从来富贵多纨绔,偏偏湛望是个有志气的,读书上进,才智不凡。湛望不喜经商,立志做官。

    父亲却反对湛望出仕,总是说:“望儿,家里锦衣玉食,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儿是独子,安安心心经营盐场、矿场、当铺、绸缎庄,学学打算盘、看账本,一辈子衣食无忧,费神读那么多经世治国的书做甚?”

    湛望自有他一番道理:“士农工商,自古商贾就是末流。锱铢必较全是商人行径,为民请命才可流芳千古。”

    父亲劝不服湛望,心疼独子,欲为舍弟花钱捐官。湛望知后,大闹一通,严词拒绝,当众立誓,必要凭真才实学应试得中。

    那是永兴十九年的事了,湛望十六岁,我十八岁。那一年,父亲最挂心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湛望的前途,另一件就是我的婚事。来说亲的人家很多,母亲左挑右看,都不满意,一直也定不下来。

    永兴二十年,薄氏第二任君王归天,国丧之年,不办嫁娶。

    然后,是永熙元年,我已经二十岁,亲事不能再拖,父亲母亲打定主意要在年内为我订婚。圣旨送到董家时,堂屋里的媒婆们还在夸赞着自家公子的好处。那卷织锦,盖着御印,给我冠上“昭妃”的封号抬进皇宫,从此成了他的女人。

    他是薄氏的第三代君王。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几回。每个女人都见不着他——他不是个爱在后宫里耽时间的男人。那几个终生以跟他作对为乐的薄氏兄弟,给他起了个绰号在贵族中流传,叫“三刻君”,因他驭下刻薄寡恩、旧仇刻骨不忘,行事刻不容缓。此绰号传到后宫,诸妃窃笑,因联想到另一层不足外道的意思:他从不在妃嫔宫里过夜,侍寝之时,只耽三刻,事毕即走,无人报时竟也准得胜过沙钟。他独居宣正殿,不论寒暑,每日亥时三刻就寝,卯时三刻起身,晚间读书三刻,早起晨练三刻。他从不一时兴起,只要订下规矩,绝不破例。

    他不立皇后,不设贵妃,后宫地位最高的四妃——容、惇、庆、昭,雨露均沾,各管一摊,如宣正殿里的四脚福鼎,平稳安静。

    四妃之下,服侍他的女人们,都没有封号,也看不出来他特别喜欢谁。

    他封妃不挑外貌品行,只看家世背景。连我在内,宫中四妃的模样皆是寻常,来历各有千秋:董家是国中首富,我这个昭妃在四妃中排位最末;容妃的父亲是文官领袖,高居宰辅;惇妃的长兄是上将军,人称国中第一勇士;庆妃的父亲是开国君王最小的儿子,也是贵族中爵位最高的,算起来庆妃还是他姑姑一辈。

    他的子女一生下来就被送进福寿苑养育教导,与母亲分开。经年不见,后宫的女人,都认不出自己的儿女,听起来像个笑话。如此隔离,自然生疏,这是防范外戚的手段。女人,只是为薄氏生育的工具。

    我入宫后,久未怀孕。永熙四年,母亲同意父亲将邹家的梵麓铁矿开采权还给薄氏,希望我的日子能好过些。

    他收回了铁矿果然高兴,赐了一件“镇国”给我。“镇国”是薄氏君王赏下的恩典,一块雕龙阳刻的牌子,材质各不相同,正面顶头皆有横书“镇国”二字,以示薄氏御赐,中央竖书君王年号。反面顶头刻着受封者名姓,下书恩典,多数都是“免死”、“世侯”、“永禄”、“久安”之类的双字,是君王之诺,更是无上尊宠。

    我那件是生铁造的,入手僵硬冰冷,正面是“镇国·永熙”,背面是“董·富贵”——寓意“铁打的富贵”。

    这世上何曾有过铁打的富贵?

    永熙五年,湛望入京参试,本渴望一举得中,哪知考场上曝出舞弊大案。若说湛望舞弊,天下竟没有更荒唐的事了。可不知怎的,考官竟在湛望的座位下面搜到小抄,有此为证,百口莫辩。湛望与另外十三名考生一同下狱审问。后宫与世隔绝,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五人招了供,被判绞刑。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喊冤,保住性命为要。朝中有“赎罪制”,可以花钱买命,只是不同人的命,值不同价钱,钱多钱少,要以君王的批柬来定。

    我在宣正殿前跪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遣人来,伸出四根手指,对我摇了一摇。

    四百万两!就是国库也支不出这么多现银。

    我懂了,他的意思是要董家交出盐场——腾泽盐场的经营权还剩四十年期限,董家每年上缴的税银是十万两,合起来总数就是四百万两。

    退还矿山之后,盐场收入超过全部生意的半数,是董家最大的一份买卖。用一半家产,换独生儿子的命,这买卖不得不做。

    董湛望参与科场舞弊一事,始终存疑,却也只能不了了之。

    湛望应是在牢里受过刑,被放回家时身上带伤,却不肯吐露遭遇。

    我至今不知是怎样的经历彻底摧毁了湛望。从那之后,湛望再不读书,日夜饮酒,流连青楼,结交狐朋狗友,挥金如土,不务正业,大量服食“忘忧散”——那东西吃了会身体燥热,迷乱心性。

    父慈子孝不再,母亲以泪洗面,书房笔墨积尘。

    如此这般,不过三五载的功夫,湛望就废了——咳嗽不断,浑身颤抖,再握不住笔杆,练过十年的一手劲健“柳体”化成一滩淋漓污迹。

    永熙十年,湛望英年早逝。

    说起来,那三家的遭遇竟还不如董家。

    永熙六年,容妃的父亲,因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诸如此类十项大罪被处死。容妃羞愤难当,一袭白衣,跑到宣正殿前当众抹了脖子。一个平素温温和和的女人,竟有如此血性。

    永熙八年,惇妃中毒身亡,下毒之人成谜。惇妃尸骨未寒,他借机命其娘家戴孝守丧。惇妃长兄的兵权被夺,终生软禁。

    永熙九年,庆妃的父亲病故,庆妃失宠,自请离宫,去了郊外的尼姑庵修行。

    三妃去后,唯余我在妃位如坐针毡。董家已经没落,我希冀他会放过我。直到永熙十一年,他提起那件“可保董家富贵的‘镇国’”,我明白了,他终究不能放心。

    要保富贵,就保不住命。何况,湛望一去,董家后继无人,富贵已然无用。

    我对他说:“妾万死,竟将‘镇国’遗失,不敢给陛下知晓,如今陛下问起,只得如实相告,妾罪不容赦。”

    “遗失?昭妃可令朕为难了……”我跪在地上,低着头,仍能听出他语调中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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