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央央把她灵活的表情变化全程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些羡慕。夏夏真的是个很好的小姑娘，虽然妈妈都不怎么管她，但是夏夏性格很好，绝不让自己吃亏。
    当然了，这是站在大人的角度来看，要是从小朋友的角度出发的话，这种性格还是有一点危险的。
    三个人一起进了办公室之后，老师也是这么提醒夏夏的，让她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不要太大大咧咧的，碰到了强硬的对手真的很容易吃亏。
    夏夏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连连点头。
    感觉事情差不多就这样结束了，她出门之前又忍不住朝对角线上像柱子一样呆愣站在那里的小钢炮做了一个鬼脸，露出了两排洁白的小米牙。
    小钢炮感觉自己的男子汉尊严再次受到了无情地践踏，刚准备向前发扬雄风，却一把被老师抓了后衣领提了回来。
    老师今天也有些生气。
    监控摄像头她已经看过了，确实是江周先动手的。
    韩夏本来开开心心地和同学们在那儿说话呢，结果他突然路过说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当时，不光韩夏不开心，其他小姑娘们也不太开心。
    然后，江周和韩夏就这样一来一回地怼了起来，最后还是江周沉不住气，伸手推了韩夏一把。
    韩夏没想到他会来这出，没做好准备，小身体被推得晃晃悠悠的，还好最后稳住了。
    不过站在她身后的闻凡却没那么好运，一下子被惯性带倒，摔了个屁股蹲。
    江周看到自己对韩夏的推搡没成功，又伸出了手，结果这次一下子就韩夏一巴掌给拍在了胳膊上，“啪”地一声，老师透过录音不太好的监控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声音。
    疼肯定是挺疼的，但是就连老师也觉得江周挺该的。
    之前他就闹过不少事儿，班级里内向的孩子几乎都被他整蛊过，让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朋友们更加内敛了，甚至还威胁他们，不让他们告诉老师。
    还是后来家长们发现了自家孩子不对劲，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了，老师才发现这件事。
    本来幼儿园的运行周转就比较困难，收费不高支出却多，除了财政拨款之外，都是靠着慈善人士的捐款才坚持下去的。
    却因为这件事还闹到了教育局里，又被多罚了几十万，幸好有一笔资金及时投入，才能正常运行下去。
    可江周倒是一点事儿没有，因为他爷爷是市里的前领导，妈妈虽然咋咋呼呼的，但是家世也不容小觑。
    想着这家自己工作了两三年的幼儿园，差点就要因为江周倒闭了，她也会因此失业，老师难免有些小情绪。
    但是教师的职业素养又告诉她，在日常生活中千万不能表现出来，不仅如此，她还要每天微笑面对眼前这个小刺头。
    不过天道好轮回，上个学期韩夏同学转来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没想到战斗力这么强，一个可以打五个，日常就是抡着棒子跟在坏男孩们身后打。
    虽然江周他们一点都不喜欢韩夏，但是之前被欺负过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可稀罕这个直爽性子的小姑娘了，中午有好吃的时候，各位小同学还会把自己多出来的饭菜都送给她。
    韩夏也不辜负大家的好心，埋头就嘎嘎吃，从之前单单薄薄的一个小姑娘，变得现在越发圆润了，小脸蛋就像糯米团子似的，肉嘟嘟的，可爱又漂亮。
    就是她的妈妈总是不太关心她，最开始转学来的时候，她每天都顶着一头鸡窝头出现，还是早上闲下来的生活老师出于好心，仔仔细细地帮小姑娘梳好头发。
    后来，韩夏就剪了短短的波波头，每天早上用小短手自己扒拉扒拉头发就好了。
    想到这里，老师就想叹气，刚才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妈妈好像才刚醒，真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啊，那小姑娘还能这么可怜又坚强。
    而就在老师感叹韩夏的自立时，这会儿她亲妈韩涯正一头雾水地坐在家里的客厅中央。
    她今天下午刚起来，就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
    电话内容倒是无伤大雅，但是老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她能够对韩夏更好一点，别再像现在这样棍棒式管理，不然实在是耽误了一个好苗子。
    韩涯挂了电话之后，左思右想，也没想到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棍棒式教育了。
    就在她回溯过往、反思自己的时候，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许央央牵着两个孩子，正站在她家门前。
    许央央也是受老师之托，来劝劝她。
    正当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一旁的夏夏一看到妈妈就哇哇大哭，金豆豆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向来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都失控了，大大咧着一张小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哭着哭着，她感觉要流鼻涕了，就往妈妈的裤腿上蹭。
    韩涯早就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一个闪身就退到后面，同时又伸出一根食指，抵住她的小脑袋顶：“小混蛋，不要靠近我！你现在这鼻涕呼啦的，最好距离我一米才安全。”
    小姑娘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夸张的哭声差点把许央央的心都给揉碎了。
    闻凡也听着难受，都想上前拍拍夏夏的小肩膀。
    许央央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直往外冒，这会儿也不讲究措辞什么的了，对着韩夏的妈妈就一顿斥责：“韩涯，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确实太过分了！韩夏好歹也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忍了一路，到你面前来才哭出来，你怎么能那么伤害一个小朋友的心呢！”
    “小朋友？”韩涯也觉得有些委屈，“她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诶，她鬼灵精的……”
    “但就算她再聪明，今年也不过还没满五岁而已。想想我们5岁的时候，再强大再聪明肯定也是有弱点的。你既然是夏夏的软肋，怎么却对她这么无情呢？”
    韩涯听着她的话，也无力反驳了，知道自己说什么许央央都不会听，干脆也低下了脑袋，默默听着，时不时在她严厉的教导下应付式地点点头。
    许央央抒发了一通自己心中的情绪，说完之后才意识到她有点冲动了，毕竟韩涯才是韩夏的亲生妈妈，自己按道理不应该太插手别人家的事情的。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想再和她平和地说说话，但这时，韩涯终于一脸迷糊地抬起头来，脸上看不出生气的表情，反倒是像是快要睡着了似的。
    看许央央终于停了下来，她这才说到：“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管韩夏的，你们放心吧，告诉老师也放心吧……”
    她说话的时候脑袋都一点一点的，一副困顿到快不行的样子。
    看许央央也点了点头，她就直接说了句再见，随后一气呵成地伸手关上房门。
    在关门的那一刻，许央央看到了她右手上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微微突出，让本来很细长的手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而且疤痕还样式不一，有的像是不小心蹭破了皮，有的像是小刀刮出来的。
    一眼看上去，现在甚至比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要多了几道。
    那一瞬间，许央央的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她伸手想推门，但是韩涯已经把门关得紧紧的了，再怎么敲也不开。
    无奈之下，许央央只能带着闻凡先回家，一路上脑袋里却总是忍不住闪过韩涯那双伤疤很多的手。
    这和她精心护养的脸很不一样，看起来像是差了好几岁似的。
    或许……韩涯妈妈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许央央越思考越乱，一想到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劈头盖脸斥责了人家一顿，今天实在有些冲动过头了。
    惯于察言观色的闻凡也看不出来她的不开心，却不知道妈妈是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虽然他已经不再怀疑是因为自己的见义勇为却被误伤到，所以妈妈才会伤心，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发挥自己的力量，让妈妈能快乐一点，回了家里就摇摇晃晃地递了一杯水给她。
    看着暖暖的小朋友，许央央心中的烦乱也少了几分。
    她长呼了一口气，把郁闷呼出去，然后便开始准备晚餐。
    吃了饭后，许央央继续拿来计划书，埋头做准备。
    可本来专心致志的大脑，却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下午对韩涯的那一番训斥，越想越有些心虚。
    她干脆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机，斟酌了半天，给韩涯发了一封道歉信。
    其中，她言辞恳切地说了对自己过错的认知，又细细分析了一番夏夏的性格，说她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小姑娘，韩涯其实把她带得挺好的，只不过自己看到她的不重视，有些心疼。
    但是自己的建议也仅是建议而已，实际的方案还是要依照她们家的具体情况来实行。
    而隔壁楼的韩涯在收到了这条短信时，刚刚码完了一长篇的代码，投入到运行中，发现它正确无误之后，也没有查看信息，而是端庄严肃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对面的女儿怎么狡辩。
    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泪痕，支支吾吾地把下午发生的冒号事件告诉了妈妈，却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被她一眼看穿：“韩夏同学，别以为你妈我和你央央阿姨是傻白甜，你一张嘴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哎，”小姑娘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比她还要狡诈的妈妈呀。
    没有办法，她的道行比妈妈浅多了呢，只好如实相告。
    “其实事情就是这样的啦，不过当时我正在和媛媛她们说，我以后想成为一个小王子，可以邀请好多好多公主到家里来。我们聊得正开心呢，她们也差一点就答应我的邀请了，但是小钢炮路过的时候突然插了一句，说我是个女孩子，这辈子是不可能当上王子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的：“我知道他在瞎说，本来都没有准备搭理他的，真的！结果后来他手痒把闻凡推倒了，我当然要救闻凡于危难之中啦！”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来：“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呗……”
    说到这儿，小脑袋又高高扬起，一脸骄傲地看着妈妈：“但是妈妈，我打赢了！我成功保住了我们老韩家在幼儿园从无败绩的成绩，我是不是好棒哒！”
    “你棒个头！”
    韩涯差点没忍住，都想一个暴栗敲在她的小脑瓜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在幼儿园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师，自己动手算什么？你这样下去的话，其他的小朋友都会怕你的，然后就没有朋友和你一起玩了！”
    “我不怕呀，”韩涯对妈妈的威胁无动于衷，“虽然我会打人，但是班上的女同学们对我都特别好。我觉得她们可能是认为我太帅了，所以才不会弃我于不顾呢！”
    说着，小姑娘又伸出了食指和拇指，展开放在自己的下颌上，摆出了一个很酷的pose。
    “妈妈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会吸引妹妹们，让大家的眼神都为我驻足～”
    韩涯这会儿可算是知道问题所在了。
    现在她倒是真的觉得许央央刚才说的话挺对的，自己太缺少对韩夏的照顾了。
    她无奈地拍拍夏夏的小肩膀：“啊，崽啊……妈妈好像一直忘了告诉你，其实你是一个女孩子来着，所以从一定程度上那个什么小炮说的是对的，你以后不会是王子，但是有可能是公主哦。”
    “才不是！”韩夏听到这儿立刻急了，感觉自己头顶上都有雷在轰，“我就是男孩子呀！我是因为太帅了，所以才被男孩子们排挤的，不然怎么解释小姑娘们都很愿意和我玩呢！”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收到的却只是妈妈无力的捂着额头，一脸沧桑的表情。
    看着向来爱怼自己的妈妈这会儿露出这种表情，韩夏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妈妈……你之前带我去女浴室的时候，不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吗？那我怎么会是女孩子呢！”
    听到女儿说到了这件事，韩涯更加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其实她当时只是因为兜里的钱实在不够，就想贪小便宜，之所以偷偷摸摸带韩夏进澡堂，就是因为她想省下一个人的洗澡费来。
    没想到，这却是女儿男女性别意识颠倒的罪恶之源。
    她无奈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也一筹莫展，想了想，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这件事妈妈之后再和你解释，好吧？但是你现在能和妈妈说说，为什么要对着央央阿姨还有幼儿园的老师说谎话吗？”
    韩夏本来还想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是在妈妈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一瞬间立刻噤了声，小脑袋又低低垂着，一副知道错了的表情。
    她只把脑袋上圆乎乎的发旋留给妈妈，然后用小小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只是不好意思跟他们说，我是因为这件事情才生气的啦……感觉会显得自己很小气呢。”
    “不过妈妈，”她提高了一些音量，“小钢炮确实说我是冒号了，我又不知道冒号是什么东西，他这不就是在嘲笑我吗！他妈妈给他买了好多认字的东西，他天天在教室里炫耀，有时候还走到我面前说我一个字不识就是个小文盲。我本来就生气，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嘛……”
    韩涯听完了她的叙述，又是无奈又是愧疚，没想到自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儿居然有这么复杂的小心思。
    但是愧疚的事还是到以后再说，现在正是教育韩夏的最好时机，她可不能浪费了。
    于是，韩涯继续问道：“就算你可以为自己辩解，但是你内心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对不对？那妈妈和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说谎是很不好的行为？”
    小姑娘又低下了头，小小点了两下。
    韩涯眼看着自己的引导终于起到一点作用了，长舒一口气，然后又准备继续软化她：“你看呀，妈妈和老师都不喜欢说谎的小孩子，但是你这么小就说谎了，那长大还得了。”
    她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把她垂在耳侧挡住眼睛的刘海给挽到了两边，露出了一张嫩生生的脸来，大大的眼眶里还转悠着金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