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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04节

      陆府那边,亦十分重视裴少津,虽说只是“拜访座师”,但陆亦瑶的父兄全都告假留在家中。一来裴少津深得陆老爷子赏识,才华横溢,大有前程,是极好的孙女婿人选。二来,伯爵府近来喜事不断,嫡长孙大小登科,阵仗盛大,都在宣告着景川伯爵府今时不同往日。
    相较之下,陆府这些年确实缺了些后劲。陆老爷子年岁将近致仕,太仆寺卿往上一步唯有兵部尚书,机会渺茫矣。儿孙辈也算是有出息的,个个读书都不差,只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官职虚而无权。
    这才是京官人家的常态。
    正大堂中,裴少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襕衫,头上青玉冠束发,见到陆家诸位长辈都在,虽脸色微露紧张,但举止急缓有度,谦谦有礼。
    裴少津一一拜见问好。
    半个时辰后,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裴少津说道:“座师,学生打算随父亲南下游学,为两年后的春闱做准备,学生拘于书房之间,丈地不见天,文章还差些气度广度。”
    两年之后回来,婚事就要再等两年。
    陆老爷子神态未变,并无诧异,反倒是多了几分赞许,道:“你能有如此觉悟,愿意不辞万里寻学问,是极难得的。学学问一事,本就是不能留有余力的,留有余力见识就浅了。”
    又问:“我听闻你长兄春闱前,也曾南下游学?”
    裴少津点头,应道:“确是如此,大哥在江南之地游学了两年。”
    陆老爷子了然,这便意味着,裴家有名师也有游学经验,裴少津南下不会虚度。孙女今年方才十七岁,多等两年又如何,等到金榜题名时岂不更好?
    “很好,你放心南下罢。”陆老爷子说道,“酒愈酿愈醇,学问愈学愈厚,事情是急不来的。”包括婚事。
    裴少津心间一喜,应道,“是,学生谨记座师指点。”
    有了陆老爷子的话,伯爵府可以请媒人来说亲换红帖了。
    偏门外,陆夫人紧紧靠在墙根处,仔细听着大堂里的话,又透过小窗眼看了裴少津的相貌气度,愈看愈满意。
    她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幸好老太太及时阻止,否则我可真是坏了大事,好险好险。”
    “夫人不如趁此时,去老太太屋里说些好听话。”
    “我省得,我省得。”陆夫人说道,“我明日就去。”
    ……
    陆府小院中,疏帘伴秋风,石亭落梧桐。
    梧桐枯叶落满地,裴少津轻步走来,掩不住叶碎声。
    陆老爷子为人严肃,却不是老古板,找了个由头,叫两个年轻人见了一面。
    石亭桌上,放着一个六宝食盒,一层叠一层。
    “你快拿回去吃罢,莫分给旁人吃了。”陆小姐道,“吃了这一回,再想吃,怕是要两年后了。”话语中,带着些赌气。
    陆亦瑶心情是复杂的,有要定下婚约的欢喜娇羞,又有即将分别的不舍愁绪。
    “亦瑶,我……”
    “行啦,我知晓你要说什么。”陆亦瑶打断裴少津的话,道,“早些时候,不知解释过多少回了。”
    裴少津要南下游学,她是早知道了的。
    她又嘱咐道:“江南好颜色,乱欲迷人眼,你要记得好好读书做学问,若是有闲……有闲,可以传信回来。”
    “我省得。”
    光是这样坐在石亭子里,吃着点心,听着梧桐叶萧萧落,静静的就很好。
    裴少津该回府了,陆亦瑶收好六宝食盒,递到裴少津手里。
    他接过食盒时,忽然香风轻扑来,只觉脸上轻轻唇触又瞬即离开,那清清凉凉却像是火,让裴少津握紧了食盒上的手,轻轻往前一拉,他亦在陆亦瑶额上“点了点”。
    “等我学成回来。”
    “嗯。”
    ……
    得了陆家的答复后,伯爵府行动很快,吉日是早便算好的,官媒也是早就请好的。
    媒人上门说亲,没过几日,又执双雁上门互换红帖,这门婚事便算定下了。
    裴秉元要返回太仓州任职,裴少津、徐言成跟着一块南下游学,伯爵府又忙了起来,好在,这次乘坐千料大船回去,沿途没那么波折。
    太仓州此时确实离不得裴秉元,他才走了不过三个月,州衙已经千里传信三回了,许多事都等着他拿主意。譬如,越来越多的商船到太仓州码头停靠,港湾亟待扩修,又如,周边各县见到太仓州日益富裕,都想近水楼台,有所合作……
    林氏亦要跟着南下,苏州府里、太仓码头又添了不少的产业,她要去把生意操持起来。
    林家大舅前段时日归京,同林氏说,林家打算今年也雇几条船,随船队下南洋做生意——大儿子林遥是个胆大不消停的,早就有这个主意了。林世运年纪大了,便放手了。
    船只从太仓州出发,林氏过去,兴许能帮上些忙。
    京都城里的这些产业,则交由杨时月打理。
    到了启程这一日,一家人来送他们,裴少津站在渡口码头,一直向驿站大道的方向张望着,久久未登上船只。
    秋风拂来,河水潇潇。
    家人懂得少津的心事,没有催他,只让他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终于,驿站扬尘,一匹黑马飞驰而来。
    是陆家大哥。
    “小妹天没亮就起来做了,还是耽误了些时候。”陆家大哥将食盒递给裴少津。
    点心的香气散出,食盒摸着仍有余热。
    “辛苦陆大哥了。”
    陆家大哥拍拍少津的肩膀,说道:“快上船罢,都好好的。”
    河上水纹破开,由船尾拉得很长很长。
    裴少津盘坐在船坊窗畔,望着景物不断往后退,新做好的点心再香,也未能勾起他的食欲——他舍不得吃。
    当他打开食盒,才发现最上层那一屉中,留了一封信,写道:“日日缠丝理机杼,再会已成布千匹。”
    丝,思也,与郎相别,丝可成匹。
    ……
    ……
    岁末时候,翰林院今年的编修任务完成,接下来主要是修稿。
    邹侍讲找来裴少淮,说道:“我省得你还要去六科观政,眼下实录已修成,翰林院事务不忙,你办妥手续便去六部报到罢。”
    邹侍讲自己对升官不甚感兴趣,但从来不会耽误别人的好事,他懂得相较于编撰一职,工科给事中说话的份量更重一些。
    “谢侍讲大人。”
    邹侍讲又道:“不过,轮值掌记还要继续做。”
    “是。”
    如此,裴少淮办妥手续后,拿到六科的令牌,正式入六科观政做事。
    六科的衙门设在宫中,与天子的住所乾清宫相距不远。在宫中,若是见到一个身着七品绿色官袍的官员,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无需多想,那必定是给事中。
    工科给事中有长官一人,七品的都给事中,名为宋练。副长官两人,分别是从七品的左右给事中,名为赵瑜和苟胜昌。
    余下的,加上裴少淮共六人,皆是从七品给事中。
    裴少淮进六科观政的第一日,拜见长官宋练时,明显察觉到宋长官脸上带有不喜,与他说话都是淡漠的。
    裴少淮从他的话中猜到了些缘由。
    宋练四十多岁,一双眉毛往上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刚正严肃的神态,很有言官的面相。裴少淮来的第一日,他两次叮嘱道:“你年岁还小,未历事,对朝堂里的大事要事一概不知,谏言不如不谏,免得生错拖累了大家,这两年就先在衙门里先好好读折子批复、各部文书,至于谏言的事,往后再说。”
    显然,宋长官把裴少淮当作拖后腿的了。
    给事中多是年轻官员,这个“年轻”不是裴少淮这种十七八岁的年少,而是相较于朝中其他官员而言——三四十岁就是年轻官员了。
    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历事,又还有棱角,给了权限后,敢跟权官拍板相抗。
    裴少淮理解宋长官这种想法。皇帝凭一时喜好塞了个人过来,裴少淮太过年轻又是个勋贵,若是一时冲动在朝上大放厥词,犯了过错,还得他这个长官出面收拾。
    六科各科之间本就隐隐有些相互较量的意思,工科得了个不到二十岁的新科状元,听起来名号响,却不见得有用。
    虚占了一个位置。
    年轻人初来乍到,凭什么让人立刻相信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呢?
    裴少淮心想,自己确实需要先花时间好好熟悉折子批复,打好基础才能往下一步,于是应道:“下官谨记。”
    “你先随苟副官了解了解工科罢。”宋练摆摆手说道。
    “是。”
    裴少淮随苟副官出来,边走边相谈。
    苟胜昌看着年岁略比宋练小一些,对裴少淮态度很好,一直温温和和的,说道:“宋长官说话虽有些偏颇,却也是为了你好,慢慢你就知晓他这个人话直心软,是个好相处的。”
    又道:“唯有一点我与他见解不同,言官贵在胆气魄力,看事情精辟,等你熟悉情况后,往后上朝事,该出言就出言,无需拘着自己……大家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在六科院子转了一圈后,认识了在院里的诸位同僚,出来后,苟副官说道:“他们虽各有脾气,却都不难相与,朝堂上虽有上下官之分,出了宫便都是仁兄仁弟了。”
    裴少淮隐隐觉得这位苟副官说话不太对劲,只应道:“苟副官说得极是,往后还要请诸位前辈提点。”
    果然,苟副官顺着裴少淮的话,应道:“不谈提点不提点的,都是工科的,做事要一条心才好。”又道,“往后,朝堂上哪位同僚出言了,你若能帮着一起说说话,这关系便近了……等到你进谏时,大家自然也会出言帮着你不是?”
    原来套子在这,动的是这个心思。
    正巧走到了存档奏折批复的馆子,裴少淮顺势往前走了两步,问道:“宋长官便是让我在此处看旧折子和文书罢?”
    折过了苟副官的话。
    第108章
    窗前积雪冬长寒,书案危坐读旧卷。
    裴少淮扎扎实实留在馆中看旧折子和文书,他不觉得无聊,反读得津津有味,收获颇丰。唯一的缺点是,冬日馆内萧寒,坐久了手脚生寒。
    旧折子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上奏者的谏言,而后是皇帝批言,多是“某某领议”、“某某督办”,最后是议事、督办时,诸位言官、阁老的驳论,有长有短。
    工科的谏言亦五花八门,并不仅限监察工部官员和大项修建。
    政吏、钱谷、刑案、农桑、风俗、宗室等等,无所不谏,一方面是提自己的见解,另一方面是驳斥其他的政见。
    若是哪条谏言大受天子重视,搞个“当庭大议”,御史、给事中等言官济济一堂,轮番上阵,组团你争我辩。这样的折子能记录七八本之多,厚厚一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