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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9节

      但凡是二十四节气,段夫子都会给三个小子放假,让他们好好感受节气之变化,说道,节气当中,自有大学问。
    夜里露气遇寒,挂枝而凝。露已白,天将凉。
    寒露这一日,裴少淮用过早膳,在自个院子踱步。长舟跑过来,递上一个帖子,道:“淮少爷,是司徒将军府送来的拜帖,说是他们家二公子,今日要到府上与你探讨学问。”
    裴少淮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末尾歪歪扭扭签着“司徒旸”这个大名。
    正是那夜戏楼看戏,遇见的那个喝得醉醺醺的荒唐二世祖。
    “少爷,他又来了,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准备待客。”裴少淮揉揉太阳穴,道,“我又不能拦着不让他来,下回记着说我不在。”
    一个兰姐儿已经够他烦恼的了,如今又半路一脚,踹进来一个司徒旸,真是叫他六只手都不够应对的。
    司徒旸说是探讨学问,实则,是奔着兰姐儿来的。
    那天夜里,兰姐儿叫人照看好司徒旸之后,翌日,将军府派人来传达谢意,此事本应到此结束。谁知,初夏时节,京都樊园里举办六艺比试,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尤其是那些尚未结亲的少爷小姐们。
    堪称运动兼相亲大会。
    这次,又叫司徒旸见到了兰姐儿。
    兰姐儿自幼是顽皮大的,颇有准头,别的不擅长,像投壶、捶丸、鞠球这一类玩乐的,却是十分熟稔得巧。比试中,兰姐儿非但技压群芳,还把好玩乐的司徒旸给比了下来。
    这下好了,那天夜里喝醉邂逅,加上樊园玩乐技高一筹,叫司徒旸心里好不痒痒,心心念念一久,便喜欢上了兰姐儿。
    ……
    一个时辰后,司徒旸来了。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自个找了张椅子坐下,把双腿翘在矮桌上,端起一旁的茶水就喝,也不介意是不是被裴少淮喝过的。
    举止很不斯文。
    “淮弟,你怎么日日都去学堂,不累吗?我送拜帖总是扑空。”
    “自大庆开朝以来,我是景川伯爵府的第五代,你是司徒将军府的第七代。”裴少淮说道。
    司徒旸被这番话绕晕了,没反应过来,问道:“你说这些何意?”
    “你理应叫我一声叔祖父,而不是淮弟。”
    “啊呸——”司徒旸差些没把茶水喷出来,道,“小爷叫你一声弟弟够看得起你了……再早几年,你还是个要人把着溺溲的娃娃呢,还跟我论起辈分来了。”
    裴少淮又道:“你不是来与我探讨学问吗?开始罢。”
    “啊,对,探讨学问。”司徒旸从案上随意抽了本书,假模假样翻看起来,眼睛却一直在往外面瞟。
    “你把书拿反了。”
    司徒旸讪讪,立马尬笑掩饰道:“我这不是试探试探你吗?你小子学问还可以哈……”说着,把书翻转过来。
    裴少淮道:“其实,现在才是反的。”
    司徒旸:……
    对于司徒旸这个人,裴少淮是不讨厌的,他虽然言行粗鄙,贪图玩乐,也不思进取,却没干过甚么败坏道德的事,心眼是不坏的。
    只是,他想求娶兰姐儿这件事,让裴少淮十分烦恼,因为他知晓,兰姐儿喜欢温柔多情的白面书生,绝对看不上司徒旸这样粗鄙的。
    裴少淮见司徒旸一直在张望外面,诚心劝道:“旸少爷不必张望了,我二姐从不会出现在我的院中。”
    “小孩子家家的,瞎说甚么,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也别败坏了你二姐的名声。”司徒旸被戳破心思,显得有些尴尬,道,“我看看你外院的装束而已。”
    “今天夜里,戏楼那边又要唱新戏了。”裴少淮提醒道。
    想让他帮更多,他是不会了,有无缘分,要看他们自己。
    司徒旸一听,整个人顿时精神了,神清气爽,朝裴少淮打了个响指致意,道:“时候也不早了,那为兄就先告退了。”
    “侄孙慢走。”
    ……
    司徒旸走后,没一会林氏就来了。下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岂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林氏问裴少淮道:“司徒将军府的二少爷,是怎么一回事?”
    “就如母亲想的那般。”
    得了答案,林氏反倒犹豫为难了,沉默思忖了好久,才道:“虽是将军府,可那样的婆母,又是这样的身世,可不敢叫兰丫头嫁这样的人家。”
    无怪林氏会这么说,那司徒旸的身世着实有些故事。
    第19章
    司徒家世代从军,领兵打仗,镇守疆土,个个性情骁勇。
    司徒旸的父亲,司徒武义,原是西北军的统领,深得天子信任,委以重用。
    如今天下太平,边关安定,西北疆敌患前些年已灭,天子便将司徒武义抽调回京,赐左都督,跟守御前,直听圣意。
    京都共有二十六卫,司徒武义辖其中九卫。
    虽然官途顺遂,可司徒武义的后院,却是一地的鸡毛。他的正妻陈氏,是勇国公府的嫡长女,亦为武将之后,为人强势,性情泼辣,稳稳把住了将军府的后院,司徒武义成婚前养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一干都被陈氏打发了出去。
    是以,夫妻二人的感情并不算和睦。
    司徒旸乃是司徒武义的次子,是司徒武义领兵轮换操练时,在驻扎地,养的一外室所生。回京时,司徒武义原是要将母子接回将军府的,陈氏气急,岂会遂了他的愿,闹了一通,又以勇国公府相胁迫,逼得司徒武义只能作罢,将司徒旸母子安养在老家。
    司徒旸长久被养在乡下,野生野长,养了一身粗鄙的毛病。老家族人得了陈氏的好处,对其亦是放纵不管,甚么教养、规矩、学问……根本无人同司徒旸讲过这些。
    司徒武义军务繁忙,无暇看管,若不提及,鲜能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
    司徒旸的生母,是个略有姿色的贫家女,目光短浅,只会仗着自己为将军生了个儿子,揽收好处。被养在了乡下以后,三五年都见不着将军一次,心生幽怨,把气都撒在了司徒旸身上。
    爹不疼,娘不爱,无人管教,司徒旸也是凄惨。
    十数年后。
    陈氏所生长子司徒晫,本是要承父业的,却不幸坠马陨了,只留下一个幼女。万般伤痛,万般无奈,这般情形之下,陈氏才不得已点头,把养在乡下的外室子司徒旸接了回来。
    司徒旸被接回将军府时,已经十四岁,品行基本定了下来,很难还能掰正回来。最是叛逆的时候,乍贫乍富,主母还不时从中作梗,司徒旸在京都将军府过得并不快活,干脆放纵自己,整日找人出去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得了不长进的“纨绔”名声。
    到了司徒旸说亲的年纪,这京都城里,但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知道将军府这个情况,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丈夫不长进、不受看重,婆母凶狠独断,哪有贵女愿意趟这浑水。
    倒也有些想巴结将军府的谄媚者,把女儿八字送过去,欲与结亲。这回轮到司徒旸不肯了,他道:“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玩针弄线的,好没意思,我才不娶。”
    这话传出去,更是无人再来。
    因司徒旸的不长进,这两年,司徒武义、陈氏反倒“齐心”了许多。陈氏年岁大了些,不能再生了,她不再耍脾气,主动把勇国公府里的庶堂妹,纳给司徒将军为妾。
    如今,那小妾已经挺着个大肚子,只需生下个带把的,往后,司徒旸只会更受白眼。
    ……
    ……
    司徒旸的身世,裴少淮是从外头左一句,右一句听来的,他同意母亲的观点,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司徒旸确非良配。
    “他或许只是一时起兴而已,等他在二姐跟前吃了瘪,自不再来了。”裴少淮宽慰林氏道,“母亲不必忧愁此事,依二姐的性子,是决计不会看上司徒二的。”
    “瞧我这,一说起来,又开始操这心,操那心的。”林氏讪讪笑笑,变了话头,道,“今日寒露,我叫申妈妈焖了羊肉煲,滋补温热,你多吃些。”
    午后。
    英姐儿来到裴少淮院里,追问道:“弟弟,城南书局新印的《本草集》,替我取回来了吗?”这是裴少淮早早应了她的。
    “长舟方方出门,估摸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裴少淮应道,“姐姐等着无趣,不如先同我下一盘棋?”
    “好。”
    纵横线盘,黑白子你来我往,相互圈围,终还是裴少淮棋高一筹,胜了姐姐。
    “下回我叫上竹姐姐,杀杀你的锐气。”英姐儿嘟囔道。
    一局下完,时辰刚好,长舟从城南书局回来,抱着一大沓的书卷进院子。裴少淮取了自己需要的书,英姐儿也拿到了《草本集》,却还余出一套——用精致的小盒封装着的《诗经》。
    纸张是极好的,帧装也比寻常书卷精美,上头还绘有彩图。
    裴少淮心道,自己没让长舟买这样一套书呀,遂问道:“长舟,怎多了一套《诗经》,可是取错了?”
    长舟这才想起来,连忙解释道:“差些叫我给忘了……这套书,书局掌柜说是咱们府上兰小姐订做的,让顺道我取回来,免得叫人多跑一趟。”
    裴少淮了然,兰姐儿素日里张扬一些,偏爱华丽繁锦的,专门叫人定制一套好看的书,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他正想让长舟赶紧给送过去,巧了这时,跟在兰姐儿身边伺候的丫鬟——碧羽,来了。
    “奴婢给淮少爷、英小姐请安。”碧羽款身行礼,说明来意,道,“小姐在城南书局订了一套书,方才派人去取,不巧,掌柜说让长舟先一步取走了……小姐特叫奴婢过来拿。”
    “是这套罢?”
    “正是。”
    碧羽拿到东西,又行礼道:“谢淮少爷,奴婢告退。”
    等碧羽走之后,裴少淮后知后觉,愈是深思,愈发觉得内有蹊跷——
    兰姐儿素来喜欢辞藻华丽的诗词,既是花了心思定制,为何选了词句清平的《诗经》?再者,兰姐儿表现得,太在意这套书了罢?长舟前脚刚刚回来,没一会儿,碧羽后脚就跟来了。
    何时见过兰姐儿如此热爱学习?
    可见,这套书里,有她极看重的东西。
    联想到原书里兰姐儿的遭遇和下场,裴少淮心间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套书该不会与那混球秀才有关系罢?后背吓出一身冷汗,湿津津的。
    他不是没有出现,他只是在裴少淮盯不到的地方,悄悄出现了。
    裴少淮愈想愈怕,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合理。可他又不敢打草惊蛇,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看明白,兰姐儿天生就是个不省事的主,倘若此时惊动了她,拦得住这一回,未必拦得住下一回,赶走了一个混球书生,兴许后头还有一群混球排队等着。
    只有搞清楚怎么回事,才能根除隐患,裴少淮不希望头上一直悬着一道雷电,不知何时劈下来,诚惶诚恐。
    裴少淮一边心里祈求,希望兰姐儿只是初生情愫,还没到那干柴烈火的阶段;另一边,他推测,兰姐儿这段时日只去了戏楼,若说幽会,也只能是在戏楼里,他打算今晚跟过去打探清楚。
    ……
    晚膳过后,兰姐儿先一步去了戏楼。
    裴少淮对林氏道,说自己也想去看看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