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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婿欺我 第79节

      这些事,这些年崔沅绾受过的委屈,他都知道。在崔沅绾心里,他大抵是个只会缠着她的混账罢。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到最后谁都没发现他背后的付出。
    晏绥任由崔沅绾穿好衣裳,他被崔沅绾推倒在地,地上凉,思忖半晌才想到要站起身来。
    崔沅绾挪步到案桌旁,拿起梨花杆把紧闭着的雕花窗子撑开条缝。屋外的寒意扑面而来,脸上的酡意才舍得消减几分。屋里的味往外面跑,到最后只剩下淡淡的花香味时,崔沅绾才彻底清醒下来。
    “说正事罢。夏昌谋反,你怎的也不急?你不也是戴了半截乌纱帽的丞相么,眼下枢密院的大头揭竿而起,官家指不定正被他威胁退位呢,就算情况火急火燎,你也半点不着急么?”
    晏绥走到她身旁,把那窗子开得大了些,与崔沅绾一同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景。
    这园里说是近山,不如说就是在山里建的。这处是役成山脉附近,小山挨着大山,园里在的山是座四面环有高山的矮角,内城的烟火都被山挡住,只有萧瑟的景陪着孤寂的园。
    晏绥笑她坐不住大场,“今晚才是第一步。戏要做得真,需得把自己也骗进去。新党与官家,还有不知情的黎民百姓,都在配合夏党演一出好戏。百姓不会知道这场谋反是我们再三逼迫夏昌的结果,他们只知,夏党皆是逆贼,这算是官逼民反。百姓长了眼睛,知道夏昌平时是什么样子,眼下都拿出家里的铲锹,吆喝着要反呢。”
    崔沅绾认真听着,觉得事情并没有晏绥说得这么容易。国家大事又不是闺中小娘子的玩乐游戏,做一场戏就能铲除异己,那政事堂的人不都是一天天白忙活么?
    晏绥笑她多心,又解释了几句。隐去其中艰险处,只挑最浮于表象的给她讲。
    新党设的计,不费一兵一卒就达到了设想成效,全程有百姓相助。发动潜伏在各处的暗卫军,散布夏党罪孽深重的消息。久而久之,夏党在民间早不得人心。纵使手里有刀剑又如何,几万叛军,怎能与数万百姓对抗?
    新党在明处,却做着暗处能做的事。而夏党在暗处,可内部不合,几个叛头都是临时被夏昌收买下来的,这家得的好处少,那家得的好处多,内斗不断,外难以联合抗敌。
    夏昌怎会不知其中道理?只是反的终究是少数,夏家是主心骨,天大的事也得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安定人心。
    原本想等年后起兵造反,准备时间充裕,叫这群鼠辈再安稳过个好年,趁人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劲头里,一次成功。谁知计划泄露,粮草被晏绥派的人烧毁大半,库里的兵器也少了几十件。再拖下去,对事情不利,索性趁着夜深人静,揭竿而起。
    这动作正合晏绥心意。正因胜券在握,所以才能做到毫不在意。
    晏绥又把其中事情给崔沅绾粗略说了一番,不曾想崔沅绾眉头皱的更紧。
    她当真不信夏昌这老狐狸会被晏绥轻易拿捏。造反是件大事,仅仅用一些小伎俩就能把夏昌唬住,把他身边的狗腿林之培也得唬住,怎么可能?
    晏绥见她狐疑,倒颇为难得地自醒了下。
    实际他们做的不止如此。政事堂一帮人在兆相的催促下,想了无数个法子对付夏昌,最终定了一个比较好的,找不出漏洞的来对付夏党众人。
    官家信任兆相,秘折呈上去后便说可行,吩咐赶紧施行。官家苦夏昌已久,不过忌惮夏家的势力,只能做好端水功夫,叫百姓信服,他是公正的,绝无私心的,知人善用的。
    朝堂不站队的,也在官家的意思下投到兆相的阵营里去。两党对打,一党得官家支持,一党苦苦支撑,谁胜谁败,不过是时候问题。
    崔沅绾揪着的心在晏绥坦然安慰下渐渐放松。只是心里仍存着一团雾水,上辈子的,这辈子的,打在一起纠缠不清。
    上辈子,夏昌造反是几年后。那时候天下太平,党争还未有眼下这般激烈。仔细想来,几乎所有事都变了。
    也许最终殊途同归,可那时她置身事外,而今她是局中人,结果是否灿烂尚且不知,何况置身诡谲暗涌的争斗中,更如孤寂浮萍般,不得安宁。
    崔沅绾悄悄靠近晏绥身旁,总想离他再近些。好似只有躲在他身后,她才有了依靠,天大的事也不会惧怕。
    她说,“既然做戏,那就做得真一点。赶快回去处理事情罢,也不会叫夏昌起疑。”
    说着,就见晏绥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没听见回话,晏绥猛地抓紧她的手,带到身后。
    崔沅绾看得出他的慌乱,扒着头往窗子前面瞧。
    山里起了几片星火,慢慢挪动着,从遥远的山外传来,焰火的热温却隔着数百里扑到崔沅绾脸上。
    她往后一缩,颤声问了句,“难不成他们把这处包围了?”
    山里人不多,有的是数不清的潜伏在暗夜里的猛兽。来时走的路若被贼人切断,他们也只能往山里头跑。
    崔沅绾知道那几匹野狼是晏绥驯的,但想到威风的大虫与蠕动的毒蛇,心里泛起一阵凉意。
    第92章 九十二:赠礼
    “怎么办?”崔沅绾侧目看向晏绥, 发现他眉头舒缓下来,方才的紧张样早已消失不见。
    晏绥捏着她的指腹,开口回道:“夏昌的主力在内城, 地方几个叛乱的州郡的厢军也不会隔着老远跑到山里。前面来的怕不是军队,而是夏昌私养的死士。他知道我不在内城, 便来这山里找我,想赶尽杀绝。”
    晏绥轻笑一声,“他有兵, 我们也有,甚至比他更多。不用怕他的动作。”
    说是如此, 可远处匆匆而来的人影愈来愈近,崔沅绾看着就心慌,扯着晏绥的衣袖叫他走, 半天脚步都未挪动。
    直到炔以再来敲门。
    晏绥直接叫他推门进来, 瞥见炔以经常佩戴的剑出了鞘,剑锋沾血, 就连衣袍下摆也带着不少血迹,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
    炔以知道崔沅绾在旁, 稍稍侧神,把沾血的剑对着风口消散血腥气。
    “主子, 我们的人在与那帮死士对打。那帮子人被蛊操控, 伤口能极快愈合, 除非割下头颅, 否则人是杀不死的。”
    较之炔以的慌乱无措,晏绥倒是云淡风轻。早先随兆相云游四方时, 曾在南疆见过这种蛊毒。
    伤口愈合需要时间, 而此蛊能把愈合时间大大缩短, 但疼痛不会减少,疼的时候动作便变慢,给人以有乘之机。而夏昌显然是把此蛊与另一种毒蛊结合起来,减轻痛感,死士便不会受伤口影响减缓动作。
    只是这蛊消耗人命,伤一次,愈合一次,生命缩短一次。多往死士身上划几道伤口,不比砍头叫人死得快,却能消耗生命。伤口越多,愈合的地方就越多。
    人的愈合力就那么多,耗尽了自身防御后,剩下消耗的就是命。
    “力气大的又准头的,直接把头颅割下来。若无法近身,就多伤他。再强悍的死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死。”晏绥冷言说道。
    炔以常跟在晏绥身边办事,早先也跟着他一起去过南疆,见识过这蛊毒的怪异之处,眼下却慌乱无措,弯腰向主子询问法子,难免叫晏绥以为,这厮一昧沉溺情爱,连过往事都记不得。
    晏绥摆摆手,“来的不多,相信你们能处理好。”
    一说相信,那便是不容人失误,何况他们守在深山老林里,也没法失误。背后就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便再也爬不上来了。炔以觉着肩上担子重,也听出了晏绥的话外之意,肃声说是,冲出门外奔向远山杀敌。
    晏绥本是想邀崔沅绾一同待在山林里,站在山峰看这场闹剧。调戏夏党,俯视众人出丑,纵览乱象乍起又被平定,得势的小人朝夕坠落深渊,打脸、惊艳、报复、出气。
    无论如何,他都想叫崔沅绾留下来。站在无人注意的最高处,看这份献上来的礼。
    他知道,崔沅绾受过很多委屈,查清楚后,直接间接都是由夏昌引起。处理夏昌固然是官家要求,也是他私心作祟。
    不惜策划牵涉全国上下各方的局,做戏将夏党一步步拐进局里。他用这混乱的天下博崔沅绾一笑。接着幕后把天下平定,挣得外面的名誉,又讨了崔沅绾的欢心。
    这是他原来的想法,他想好一切,却唯独忽略了崔沅绾的感受。
    崔沅绾扯着他衣袖的手在颤抖,她很怕夏昌,也很怕夏党。
    她不愿意接受他的赠礼。
    第93章 九十三:造反
    内城。
    崔府, 夏滔滔随意诌了个理由,到崔发身前诉说,不曾想他竟半点不曾怀疑, 顺顺利利地放了她走。
    来时只带着几件去了风尘气的衣裳,今晚要走, 也只带着一件厚斗篷而已。崔沅绾先前吩咐过,钱庄那处什么都有,她想要的, 那里都有。
    前院后院都异常安静,夏滔滔请求悄悄地离开, 崔发也点头允诺下去。府里仆从没听到信儿,自然各忙各的事。临近年关,置买衣裳, 添置年货, 都够他们忙一阵的。
    他们不知道夏滔滔会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永久离开,于是谁都没注意, 也没怀疑,她会去大房院里探望。
    院里冷清萧肃, 前天下的雪一层层堆在屋顶上,瞧起来能把这屋顶给压塌。王氏这院里的墙也透着几个洞, 冷风呼呼窜进去。
    这样显落魄的院, 不说是家里大房的, 还叫人以为是哪个苦命的婆子常居在此。
    王氏坐在屋门外的小马扎上, 靠着门扉,拿着手里大姐的旧衣裳念念叨叨。发髻胡乱松散着, 脸色被地灯映照得愈显苍白。
    夏滔滔心头一颤, 她进府不过数日, 竟亲眼见证了王氏从精明到痴傻的模样转变。
    走近,王氏也只往抱进沾血衣裳,死死揣在怀里。
    “夫人,我今晚就要走了,日后再也不见。”
    原本夏滔滔只是来走个过场。毕竟这是崔府,崔家于她来说也算有恩,王氏是主母,按礼按辈,她都要上前行礼。说罢转身,谁知王氏猛地拽住她一群下摆,借力径直站起身来。
    夏滔滔微愣,“夫人,还有什么事么?”
    王氏细眉纠着,面露犹豫,复而又显决绝。思忖半刻,臊眉耷眼地把说衣裳推进夏滔滔手里。
    事到如今,王氏想着破罐破摔。瞒了这么多年,她就快被逼成真疯子了!眼见崔沅绾与她愈来越远,王氏怕日后没指望,只想讨好崔沅绾,求个心安。
    “劳烦小娘子,把这衣裳送到二姐面前去。”王氏握着夏滔滔的手,殷切说道,“她不愿意见我,我也没脸面见她。小娘子切记亲手送到,不能假手他人。”
    王氏的请求更像是命令。她就算再卑微,也有意无意地端着贵妇架子。纵是个纸老虎,也比花楼里出来的脂粉强。
    好在夏滔滔没多计较,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认定了就一定要做到。握紧手里的衣裳,正欲往后退时,又被王氏拽了回来。
    王氏似是蓦地开窍,后知后觉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道:“劳烦小娘子也把这封信交给二姐,就说里面有她想知道的事。”
    王氏客客气气地称夏滔滔为小娘子,态度可比对张氏的好太多。今时不同往日,若夏滔滔是个有野心的,她自会拿出那时的一套整人法子,叫这花楼里出来的小贱人尝尝爬人家床的滋味。
    只是夏滔滔年纪与崔沅绾相差无几,在府里从不作妖,不给人使绊子。王氏别的长处没有,却对崔发尤其上心,连带着对崔发身边的人也上心。她能看出,夏滔滔到府里来做姨娘,是为了旁的事。夏滔滔心里并没有崔发,至于那事是什么,对王氏来说不重要。
    没有威胁的人,王氏自然不屑多花心思。何况早先她有一次无意窥见,夏滔滔与崔沅绾走得极近,想两人之间定有什么纠缠。
    王氏被晏绥警告多次,也被这女婿整过多次,心里发憷,再不敢惹崔沅绾生气。
    “小娘子一路走好。”王氏说道。
    夏滔滔觉着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给亡故人说的祝福一样。忙着赶路,来不及多想就转身告别。
    想着有崔沅绾相助,去钱庄的路总该是顺畅通达才是。推开府门,面前停着一辆马车,那气派样式,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崔沅绾派来的车。
    车夫虾着腰伸手请她上车。
    夏滔滔刚迈开脚,蓦地想到一事,忙问着车夫,“你可知,崔娘子现今在何处?”
    车夫支支吾吾,过了半会儿,猛地拍拍脑袋,说自己把这事给忘了。
    “家主家母二人去京郊一处园子里游玩,昨晚刚走,怕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呢。小娘子找家母有什么事,可是很急?”
    车夫是一位暗卫军缩骨易容而扮,见夏滔滔打听崔沅绾下落,又想到先前晏绥的吩咐,多出一个心眼,话里满是防备。
    夏滔滔走的时候把那旧衣裳和书信放到了背着的包裹里,见车夫存疑,忙把包裹解下来,往前一推,坦然道:“这里有夫人给崔娘子的信和物件,我想娘子也需要这些。既然她回不来,那我就先去钱庄等她罢。”
    夏滔滔淡定自若的样子叫车夫放轻了戒备,崔沅绾先前确实提过夏滔滔去钱庄的事。车夫没再说话,邀夏滔滔上车赶路。
    马车走到轩礼门,出内城去钱庄的最后一道关卡,被迫停了下来。
    “是在查什么东西。”车夫扭头说道。
    夏滔滔心里困惑,大半夜的,内外安宁,要查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悄悄掀开车帘,出门排着长队,前面的马车都被拦截下来,一辆一辆查搜着。到他们这辆车,约莫就拖到了宵禁,哪里还能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