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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坐在房间的中心,专心致志地煮茶,包厢里的电磁炉灶总会在一个自以为合适的温度断电停止,这个温度是六十度——长期市场调查和安全预判所认为最适口的温度。
反革手动把它更改成了一百度,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入侵电磁炉的系统。
丛元帅很准时,成功的人一般都比较准时。所以八点整,丛元帅踏入了这间包厢,分毫不差。
他已经很有年纪了,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他的头发理得很短,仅仅覆盖住头皮,薄薄一层,胡须倒是蓄了起来,修剪得很精致。他穿着一身便装,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头,一个人来赴约。
但反革知道,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也绝不可能一个人来赴约。
“今天很冷,我应该戴帽子的。”丛元帅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笑得很随意。
反革站起身来,他平视着这个人类社会中一等一的大人物,丝毫没有惧色,淡淡地笑了笑,“正好我有一顶黑色的礼帽,元帅若不嫌弃可以暂时拿来避寒。”
“黑色呀…那和我的肤色不大相称。”丛元帅说着,他脱下自己的大衣,露出里面的上装,反革注意到他的衣角有一个暗章,鹰头,元帅的纹章,如果需要它可以亮起。
“这间屋子不错,很适合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丛元帅说。
“这里除了茶水的味道不错,就是房间的内景比较生动。”反革笑着说。
“我对茶水没有研究,还得反革先生为我挑选一款……适合我这样老人家的。”丛元帅落座,座椅开始缓慢流动,依据他的身形和坐姿调整形状。
“您夜里睡得好吗?像坐在您这个位置的人,大多操心劳力,觉不够睡吧。”
“那倒没有,我吃得香睡得着,家里的太太都很羡慕,他们有的还没有三十岁,就觉得牙齿根开始松动了。”
“那您可以试试这个,荆条霜,它的味道很复杂,酸苦辣咸皆有,很有意思。”反革说话并不谄媚,让旁人听到他这样与元帅说话,只怕会觉得他在冒犯。
对待元帅这样站在这个国家顶峰的人,不谄媚便是冒犯,这是默认的通则。
“哦?那我可要试试,他们总给我吃香甜的食物,我都吃腻了,但我懒得特意通知他们,吃什么不一样。”丛元帅这样回应。
“您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把心思花在吃上面,而我得空总要研究一下什么东西好吃。”反革说,他已经煮好了水,烫着茶袋。
“所以我觉得综合营养药丸很不错,节约了思考吃饭问题的时间,忙的时候我也会吃上几颗。”
“毕竟那是您的产业,”反革直言,“如果国民知道了,销量会更上一层楼吧。”
丛元帅大笑起来,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可净出馊主意,明知道这个药丸毁誉参半,还往我身上揽,你可够坏的,反革。”
反革耸耸肩,“我不懂生意,让您见笑了。”
“跟着第三局的宋局长营生,还不懂做生意吗?”元帅的眼睛里跳动着蓝紫色的浮光,他的声音平稳而富有力量,并不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
“宋局长只是喜欢没事我和聊聊闲天,她可不敢收我。”
“是啊,她不敢,即使是能源公司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家,也不敢收了你反革,”丛元帅顿了顿,“但是我敢,反革,你要不要做我的秘书长?”
反革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他反而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他有点无奈地说:“您手下大把的人才可用,打我一个兵匪的主意做什么?听说你们最看重‘身家清白’,我跟这几个字儿可是半点关系没有。”
“那是筛选人用的筛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独一个,也是我愿意亲自来这里的原因。”丛元帅说。
“听说您成名一战的战术叫做‘牢笼’,用最少的人机兵力打赢了最漂亮的一战,我以前不知道,原来您不上战场的时候也擅长设笼子。”反革不咸不淡地说,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的移动带上,由移动带自动为丛元帅奉茶。
“若是笼子关得住你,你就会投降吗?”元帅把茶杯凑到鼻边嗅了嗅,又放下了。
“如果笼子给我开出的价格合适,我可以考虑钻进去。”
“哈哈哈哈,还说自己不会做生意!”元帅又大笑起来,他的外表,并不像这么喜欢笑的人。
***
团圆节的街面人潮拥挤,陈栎从来不知道中心城有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中心城有这么多家庭。他将手揣进口袋里,又被人捉了出来,塞进另一只口袋。
不都是口袋,有什么不一样?陈栎对身边这个霸道的八爪鱼怒目而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在团圆节走上街头,被无数人的肩膀推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只为了去教堂看烟花。
“我可以每天都在你的墓碑页面里放烟花,让你看个够。”陈栎对烟枪说。
“那页面太小了,不过瘾。”烟枪笑着说,是他强行把陈栎拉出来的,陈栎的靴子上已经满是脚印,但他没有丝毫愧疚。
“买最大的,拿你的工资。”
烟枪的手在口袋里攥紧了他的手,“上传送带了,小心。”
他们的目标是中心城最大的创世教教堂的广场,这座广场在蝴蝶的左翅上,需要乘坐六段浮空传送带才能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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