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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零零碎碎地听百花宗的弟子们提起这人,知晓了这人的姓名,叫做苏明绣。
如其人,明亮灼灼,似揽尽九洲秀丽山河。
岁意欢又想起冬藏阁的药草记录里,看过一种“绣球花”的图样,团团簇簇,哪怕只有单一颜色,只要从绿叶里生出,也给人极其艳丽的感觉,不差半分颜色。
温柔、强大、坚定,哪怕在百花宗的传闻里这人似乎并不受其师父的偏爱。
但每次见到苏明绣,岁意欢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满足她对高门弟子所有的猜想,似乎民间话本里除恶扬善的修士最终都该是这幅完美模样。
她们虽不相熟,岁意欢却对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觉得自己以后无论在九洲何地,在大道上走出多远,都会记得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直到……
她开始被噩梦缠绕。
先是某天醒来后发觉院落里跟随自己的家仆们都离奇惨死。而自己一觉醒来,衣衫上却尽是参与了残忍凶杀的血迹,岁意欢发誓自己连逢年过节看爹娘杀鸡杀猪庆祝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色。
她在是否要找百花宗报案之中游移,当夜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关于禁锢、限制的术法都用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还盖了很厚的被子,还将自己用衣物都捆绑起来。
可是没有用。
次日清早,她再起来的时候,阵法破碎、阻碍都落在床边地上,而院落里那些不堪的、恐怖的血迹,统统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因为随她来这院落里的家仆们,都像人间蒸发一样,她会以为之前的那些血都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岁意欢没再出现在学堂上,她用令牌跟百花宗的长老们请了假,借口是自己生病了,然后在休养的期间,一直将自己锁在菡萏居里。
直到三天后,她决定要去找百花宗主动自首,坦白自己好像被操控了身体,又或者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总之,她不能再忍受自己莫名其妙地沾染这些人命罪孽。
可当她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院落外伫立了一道青色身影,衣裳还是一如既往朴素。
但那面庞的酆丽却也一如既往在人眼中烙下惊艳,岁意欢怔了片刻,听见门外的人先开口。
“我听长老们说你生病了,想着道友从门派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身边却无太多家人朋友照拂,故而想来探望你,如今状况可好些了?”
面对那样一双澄澈的、写满关怀的眼眸,岁意欢心中忽然生出怯意。
她不敢对苏明绣说出自己做过的事情,所以只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已经无碍。”
“那便好——”
站在她跟前的人将手中拎着的竹篮递给她,里面尽是水灵灵的果实,岁意欢连认都认不全,只能靠感受到的充沛灵气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她下意识地被对方声音蛊得伸出手接过,听见苏明绣笑眯眯地同她说,“那便祝道友早日恢复健康。”
等她反应过来,苏明绣已经离开了,院落外只有清风吹过。若非原地留了点很淡的花香,她几乎以为赠自己这些瓜果的人又是她的一场梦。
岁意欢将瓜果放在院落的桌上,一颗也没舍得吃,坐着与之相对,看了很久,终于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决定要去找百花宗的执法堂供出自己的所有罪行。
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永远也不能恢复健康了。
这场噩梦,一做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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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岁意欢陡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竟站在百花宗灵园前的一条山道上。
远处、近处都是狂放的火光,而在她的面前,笼罩着一个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罩子,像是什么保护阵法。
但此刻,这阵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凄惨的破开一个口子,而火光未及的阴影中,她看见了挤挤挨挨深浅不一的黑,直到第一个冒出的犄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怪物?
岁意欢本能地想要拿出法器来防御,却发现这些怪物并不攻击她,甚至在路过她时,还格外客气地……绕过了她。
察觉到自己能感知这些怪物情绪的时候,岁意欢的脸色白了很多。正在这时,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想起来了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她周围的景致陡然模糊下来,岁意欢发觉自己站立的地方变成了羌山派的门口。
面对那扇少时觉得格外高大、好像仰断脖子都望不见顶的铜门,与门环上狰狞的兽头对视时,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敢伸出手去。
明明是她想回来无数次的家,可是岁意欢根本不敢踏出一步。
她仿佛知道自己已经沉到了美梦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跌入深渊,面对残忍的现实了。
“吱呀。”
这美梦却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偏要将她不肯面对的真相撕开。铜门大开,又一次向她展示了那个恐怖的、她曾经试图逃过千百遍的修罗地狱。
当她的精神疲惫到奄奄一息,被折磨得恨不能拿起武器自戕也绝不能接受自己这恶心的命运时,岁意欢忽然听见了附近的声音,声线令她觉得有些熟悉。但此刻却因沙哑得不像话,让她产生了一点迟疑。
她透过朦胧的火光,朝着附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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