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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佩文率先向齐岷发难,责问他当夜为何没能护住万岁爷,转头又指摘威少平,说岛上既然有两百名卫所精锐,怎么会连区区一个田兴壬都拦不住?
    威少平自是实话实说,控诉那田兴壬如何狡猾,易容术又如何高超,假扮成自己后,便调走了绝大部分卫所精锐,然后趁着万岁爷召见自己的当口潜入凌波阁二楼行刺,要不是齐岷反应及时,派人在厢房里找着被打晕的自己,事态恐怕更加严重。
    刘佩文气急败坏,当着齐岷的面不太敢发作,便私下派督查院调查,结果发现田兴壬弑君一案人证、物证俱全,竟是无从攻讦。
    不日,万岁爷下葬皇陵,举国哀悼,齐岷在这一日走进后宫,拜见了皇后刘氏。
    齐岷究竟和皇后谈了什么,虞欢无从知晓,只知那日以后,淑妃膝下刚满三岁的庶子践祚,皇后刘氏开始垂帘听政,内阁首辅刘佩文则在朝上宣读了一封圣旨,内容是先皇猝崩,储君无人,为稳定社稷,先由大皇子暂代皇位,如若皇后刘氏诞下皇子,则皇位转由嫡皇子继承。
    次日,父亲虞承从狱中解脱。而自己的处境、去处,朝中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关注。
    严风撼动窗柩,屋里炉火发出更激烈的哔啵声,虞欢拆开信函,抽出对折得很严谨的信纸,打开一看,见得刚健遒劲的三行字:
    一切顺利。
    腊月初八,隶州相见。
    映浦亲笔。
    虞欢心口怦动,目光在“一切顺利”、“隶州相见”等字上徘徊,一遍遍确认后,又伸指抚上。
    没有错。不是梦。
    胸膛蔓延开一股热潮,沸腾一般,朝着四肢百骸涌去,虞欢竭力忍着,把信纸放至鼻端嗅了嗅,又拿起来反复细看,整个人像是栽进软绵绵、暖烘烘的云朵里,恨不能大呼一声,恨不能奋力打滚。
    转头时,却见春白躲在木榻扶手那头,不知在干什么。
    虞欢收起信,悄声探近,伸颈一看,竟见春白手里握着一大摞写得密密麻麻的信,惊道:“谁写的?怎么写了这么多?!”
    春白“啊”一声,如受惊麋鹿从草丛里跳起来,藏起信,满脸爆红。
    虞欢已然猜出答案,看一眼她身后露出一截的一摞信纸,再看回自己手上折起来的薄薄一页、寥寥三行,“哼”一声。
    “闲人就是话多。”
    春白:“……”
    *
    半个月后便是腊月初八,当天,隶州下了一场大雪。
    天色微明,虞欢一行便已乘船朝着隶州码头行去。
    严风瑟瑟,雾凇沆砀,飞雪飘舞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虞欢在船头看得痴迷,春白忙拿来一件镶狐毛的如意纹织锦羽缎缎斗篷给她披上。
    “春白,你有没有觉得外面的雪比里面的雪好看多了?”虞欢揣着手炉,这是她第一回 在院墙以外看见雪。
    春白想起以前在燕王府里看见的雪景,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狭窄的天井上落下来,像是老天施舍给井底人的一床破棉絮,又旧又臭,裹着一股散不开的霉味,哪有眼前的这一场清爽自在,盛大无垠。
    “嗯,”春白笑起来,向虞欢道,“外面的小姐也比里面的小姐好看多了。”
    虞欢睇来一眼,精心描过的眉目似云层后散开来的一抹光,鲜明炽烈。
    春白挽起她,话锋又一转:“不过雪景虽美,风却仍是像刀子一样,小姐还是先回舱里歇着,不然被风刮坏,可就是大煞风景了。”
    虞欢拗不过她,硬被挽着送回船舱,不满道:“如果陪我看雪的人是岷郎,便不会说这样煞风景的话。”
    春白被肉麻得牙酸,硬着头皮道:“是是是,奴婢嘴最笨,哪儿能比得上齐大人能说会道,同小姐一拍即合呀?”
    虞欢偷笑,却又想起齐岷在信上的寥寥三行来,眉梢往下一耷。
    巳时,码头出现在苍茫大雪后,不及泊岸,春白便指着船窗外的一处方向道:“小姐,您快看!”
    虞欢目光投过去,见得漫天飞雪,一艘气派的广船停泊在码头旁。
    “那应该便是齐大人的船了吧?”春白想起另一人,心跳渐快。
    虞欢不吭声,然而目不转睛,分辨着那人头攒动的甲板上是否有齐岷的人影。
    张峰不动声色走出船舱,待得船家泊岸,立刻下船朝那艘阔大的广船赶去,不消多时,便黯然返回。
    “夫人,那并不是大人的船。”
    听得张峰所言,虞欢一瞬间失去兴趣,春白失落道:“啊,不是啊。”
    张峰点头,安慰道:“天还早,大人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
    主仆二人明显失望,虞欢拢着手炉,闷声道:“既然赶不早,为何不早说,害人精吗?”
    想起自己为赶来接齐岷,天没亮便爬起来梳妆,不由更有些气恼。
    春白忽见虞欢起身往外,愣道:“小姐去哪儿?”
    虞欢道:“里面待得闷,出去逛逛。”
    走远几步后,又交代:“要是某人来了,便让他先等着吧!”
    今日乃腊月初八,隶州过节,码头正是热闹的时候。挨着船行的是一溜卖海货的摊铺,间杂一两间茶铺、食铺,人来人往,挤挤攘攘。
    大雪仍在下,虞欢戴着斗篷帽走过码头,瞧见一家食铺旁竟停着辆载满摩睺罗、瓦狗、冠梳、抹领等物的货车,小贩守在一旁,袖手望天,似在等着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