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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天戴着口罩、穿着长衣长裤,被所有的同学视作疾病传染源,视作丑八怪,还有更恶劣的男生,猜测她口罩下的面容,给她起外号叫盲盒。
    那次她参加英语演讲竞赛的校内选拔,站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上,那个严厉的英语老师说她戴着口罩不尊重其他人,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口罩摘下来。
    她又羞又窘,最终不情不愿地将口罩摘下来,却叫整个礼堂的人都看呆了。
    晏随手机里的这张照片,将十五岁那年、站在大礼堂舞台上、手足无措、但却漂亮得如同一只精灵般的她定格住了。
    照片继续往后翻,依旧是那一年。
    被晏父安排到清宁来避风头的晏随,在过完自己的十六岁生日后,便要重新转学回省实验。
    单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当时花掉辛苦积攒的八十多块零花钱,给他买了一本繁复精美的笔记本。
    可惜的是,那时的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买的是一本仿照大牌的山寨笔记本。
    同学们笑嘻嘻地举着那本笔记本问是谁送山寨货时,她一脸羞窘地想要承认,可晏随却霸道强势地按住了她的腰,不准她说话。
    再后来,晏随订的那个多层蛋糕送来,蛋糕店的工作人员报的却是她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她闹了那么大的一个笑话,晏随不动声色地帮她圆了面子,私底下又将那本笔记本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照片里的单茶,正被几个女孩子摁住要往她脸上抹奶油。
    她尖叫着拼命往后躲,眼睛却笑得眯起来。
    单茶继续往后翻相册。
    这张照片里面没有她,照片拍的是黑暗中浮动着的无数个光点。
    单茶想起来,这好像是演唱会现场。
    在得知晏随最初接近自己别有目的、甚至还叫其他男生来欺负她时,她生了好久好久的气,好久好久没理他。
    那时的她伤心极了。
    她想起那个男生伸手用力揪住她的辫子时,头皮生疼生疼。
    真的很疼,晏随那么聪明的人,明知道她会疼,为什么就舍得让她疼呢?
    她不想理他,他也不敢接近她。
    直到高考前一个月,那个很有名的台湾乐队来省城开演唱会,她和同学们都很期待,却被困在学业和即将到来的高考之中。
    那天晚上,晏随打电话给她,请她“听”演唱会。
    乐队主唱对着全场歌迷说:“大家有带手机吗?拿出来,打电话给你喜欢的人,和她一起听这首歌,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晏随对着她说:“小山茶,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好不好?”
    可惜的是,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变故,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分开。
    她的生命有波折,可人生轨迹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每一步都上了一个台阶,比她想象中的最好还要更好。
    晏随的人生轨迹,却被强大的外力彻底改变,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想到晏随十八岁以后经历过的这些,单茶的一颗心便忍不住再度柔软。
    他好像的确做了一些伤害她的事情,可更多的,还是他对她的好。
    他对她的好,有好多好多,多到她甚至都要记不住了,要靠照片来补齐回忆。
    她还要再继续往后翻照片,原本一直沉默的晏随却在这时欲言又止:“没什么好看的。”
    单茶抬眼看他,声音轻柔:“真的不想让我看吗?”
    晏随深吸一口气,然后道:“……看吧。”
    说完便将脸转过去,看向窗外,只留下泛红的耳朵尖对着单茶。
    单茶继续翻着相册。
    照片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拍的,在敦煌的月牙泉,拍的是一张空镜照片,照片背景是远处苍凉恢弘的鸣沙山,而照片正中,是一株小小的盆栽。
    山茶花。
    下一张照片,是两年前拍的,在云南德钦,滇西境内深处的雾浓顶,海拔超过三千米,
    照片的主角依旧是那株小小的山茶花盆栽,照片背景则是梅里雪山。
    明明是七月份,可这张照片居然拍到了极其罕见的日照金山。
    万丈的金色晨光倾泻而下,照射在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上。
    壮观至极,温柔又悲悯。
    最后一张照片,是去年的这个时候。
    在新疆塔什库尔干,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帕米尔高原。
    照片的主角还是那株小小的山茶花,背景是帕米尔高原之上,海拔三千米的拜火教遗址。
    将最后一张照片看完,单茶抬头看向他,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
    敦煌月牙泉、滇西深处的梅里雪山,还有帕米尔高原上的拜火教遗址……这些全都是念念曾经写在日记里,念叨着要去的地方。
    单茶答应过念念的妈妈,会带着念念的心脏,去看那些念念还没来得及去看过的风景。
    晏随也看向她,声音有些涩然:“爷爷和我说的。”
    单茶怔住。
    那时她还在省城念高三,对爷爷的病情一无所知。
    爷爷害怕影响她的学习,所以也不和她打电话了,于是她就每天给爷爷发短信。
    在短信里,她告诉爷爷,她听霍舟说过很多念念小时候想要去的地方。
    她还告诉爷爷,等到高考结束,她要打工赚钱,带着念念去看她想看的风景。
    晏随回忆起当时单爷爷的话——
    “小小的一个丫头片子,心怎么那么野。”
    单爷爷又对晏随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海拔几千米的地方,我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你到时候可一定要陪着她,看住她,别让她胡来。”
    晏随也知道,以她的身体情况,自然是不能去高海拔的地方,不然恐怕命都要丢在那里。
    所以这些年来,他每年七月,在她生日前后,就会走一个地方。
    她想去、但却去不了的地方。
    她带着念念去。
    他就带着他的小山茶去。
    单茶伸手摸上他的脸颊,骨骼分明、线条硬朗。
    她轻声道:“你傻啊,自己偷偷去,不告诉我。”
    晏随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你也没有告诉我。”
    她飞往大洋彼岸、去到他曾经一度要去的学校,在他本该去读的学院大楼门口拍下照片,在照片背后一字一句写下对他的想念时,也没有告诉他。
    单茶轻笑,眼角又泪涌出来:“我们两个,好像分不出来谁更傻。”
    “嗯。”晏随拿过一旁的钱包打开,给她看。
    钱包里的照片换了。
    从十七岁那年的她,换成了二十岁的她。
    她伤心之下撕碎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贴好,装入钱包中。
    照片里的她站在MIT的理学院大楼门口,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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