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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回忆调兵那一天:“那时候你站在大帐外,朔北的骑兵就在你面前整整齐齐,所有人都看着你,等你给他们下令,他们好追随。我便记起来,你还是朔北的王上,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普通人。”
    人在放松时怎么都可以,不需要时刻端着架子,大家都是人而已。但在其他时候,人始终还有在外的身份。
    就像岱钦,无论平日里怎么能够放下身段和兄弟们开怀喝酒,到了正事上,照样是君臣有别,是上下等级,是强弱区分。
    平日里很温柔坦荡的丈夫,那天晚上也同样会无意识地将手掌压在她头上,叫她不要反对、质疑他的决定,即使那时候她什么话都还没说。
    雷霆雨露啊,怎么能说没就没。
    岱钦问她:“我只怕你心里不好受,毕竟来的是姓汪的,要和你分庭抗礼。”
    沈鸢一笑:“我和她都只是小女人,是被家里送过来嫁人的,又不是来争权夺利的,哪来的什么分庭抗礼啊。”
    朝王宫帐群努嘴:“我当时想,如果她来了,我也能多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就像现在竟珠她们也经常来找我说话,但到底是话题少,还隔着一层。”
    “在淮南王宫时我母妃能和其他女人处的好,在这里我亦真心待竟珠。我不敢奢求别的,我还记着我现在住的地方将来是要让给大王妃的。”
    那个位子始终空缺,始终存在。有些人惦记着,有些人只是想一想,就能冲淡心底的奢望。
    沈鸢歪着脑袋望着岱钦,岱钦则无言以对。
    他很早之前拒绝了可木儿亲王的女儿,是以让这事压下来。
    但其实。
    他是想过要给沈鸢留着的。
    只是偶尔想一想,暗暗地觉得也许可行。
    但就在几天前,王爷们冲进大帐里,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非要他说明白。
    最先是问为什么不答应周朝的请求。都是联姻的事,都是对朔北有利可图,为什么一年前就行,现在就不行了?
    想不通!
    慢慢地,话题就换到了别处。
    一直坐着不说话的可木儿转了眸子,缓缓地开口:“可不要告诉我们,是因为那个小丫头。”
    窗户纸从前还薄薄一层绷着,可木儿有意在这场合里轻轻挑破,窟窿眼就越捅越大。
    雉头狐腋、威武无比的王爷们阔步上前,挤得满当,就要倾身上座台。一张张深目阔面,被火光照得光影满布。
    【什么理由都还能接受,但要是因为那个丫头,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要是叫大余的呼乌桓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别说她现在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就算是生了儿子,她也没这个资格!】
    【我们只认朔北女人生的儿子坐你的位子,不认异族女人生的儿子!否则中原的皇帝伢子迟早骑在我们头上!】
    【朔北人绝不同意!】?
    第73章 真心
    岱钦还小时, 跟着先汗王学打仗学理政,学得了不少道理。
    那时候父王率军吞并诸多部落,实实在在用自己的刀与马征服草原, 许多人对他五体投地心服口服。他在, 他下令,他们莫敢不从。
    这就是绝对的权威。小岱钦看着很是羡慕钦佩。
    父王却说, 这也得要小心维系, 他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他可以力排众议一锤定音,但有时,他也要跟着臣下的期待走。
    草原有自己的规则。
    要顺势而为。这是父王交给他的词,也是他学的第一个汉语词。
    待岱钦长大, 也像父王那样建立了功业树立了威信, 大部分时候面对臣下也能自如。
    但那天晚上, 他赫然明白了当初父王同他说的道理。
    他不可犯众怒。
    那时岱钦怒火难遏制,踢翻了炉子。只冷静下来, 回到卧帐, 又觉得心灰意懒, 不想多言。
    草原亦有草原的规则。
    河边上,乞言察苏在嚼枣子,一颗又一颗, 沈鸢不厌其烦地递给它,它吃得不亦乐乎。
    沈鸢问他:“你知道御医经常会来看我吗?”
    岱钦蹙眉:“你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没有, 只是来看我因何不孕。起先他说我寒气入体, 又叫我去找萨满看看是不是沾染了什么邪祟。被玉姿打了一顿后就老实多了, 再没让我找过萨满。”
    岱钦放下环抱胸前的手臂:“他敢说这种话?”眼看着有怒。
    沈鸢叹道:“我说这些不是来给他讨罚, 只是告诉你,我知道自己的处境。”
    岱钦一顿。
    不过想想,她这么聪慧,什么猜不到。
    只是平常,他不提,她就也不提。不明说出来,这件事就当作不存在。
    但生活似乎总是这样,起起伏伏不会永远平顺。在中途设下陷进,叫你从安逸里霍然清醒,却又无可奈何。
    沈鸢别过脸,隐隐有泪珠沿着侧颜的弧线滑落。
    她在岱钦面前落泪过几次,都是因为恐惹怒他而惊惧落泪,这是第一次,泪中没有敬畏示弱。
    只是极淡的涩然惆怅。
    似曾相识。大概她曾流露过很多次,那时每每欲说还休,最后就索性不说了,只被他曾隐约觉察过。
    现在则是凝成了泪,落下来,被晨曦照亮。
    只可惜,这是女儿独有的眼泪,在这样的处境里,重担在女人身上,世间的寻常男子难理解。
    岱钦沉眉看着。
    大约在先汗王离世他继位后不久,按照朔北的习俗,未生子嗣的先汗王姬妾要被拉去殉葬。臣下到他面前说了这事,确认时间。
    他叫人把那些女人带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看清了她们的脸。
    原来年纪这样小,有几个甚至只比他大几岁,却是已经做了他父亲的女人。
    其中一个美丽女子,叫诺敏,哭得十分绝望。
    男人到了暮年衰老体虚,只还贪恋青春美好,白白牺牲年轻性命。
    一个男人,却有这么多女人,实在没有意义。
    他命人放了她们,整个草原都震惊。
    但他自己知道,是诺敏的泪在他心里留下太深的印象,触到心底一块柔软的地方,他杀过许多敌人,此时却有了不忍。
    他心里决定,以后决不能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因在这草原上,没有子嗣的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沈鸢用袖子拭去泪,岱钦默默看着。
    许久后,说:“无论将来你有没有儿子,我都不会不好好待你。”
    沈鸢垂目:“我知道。”
    他又说:“以后不要让御医来了,他没别的事可做了吗?要是有人再嚼舌根,叫他滚蛋。”
    沈鸢破涕笑答:“好呀。”
    岱钦走上来,牵起还在低头吃枣的乞言察苏,跨步骑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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