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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已是见怪不怪,这半月来民警根据邱宗傅提供的名单,尽力联系上了受害人家属,隔三差五便有家属翻山越岭而来,孤独又绝望地守在大厅,仿佛这样就能等回他们的亲人。
林安下楼去看,那些妇女男人或麻木或悲恸地散落在大厅各个角落,互相搀扶的老夫妻彼此安慰,但谁也安慰不了谁。
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官铭不肯交代,邱宗傅又所知甚少,若是联系上所有家属,恐怕整个市局都不够装。
接待员再次把家属集中到一处,向他们简单说明了工作进展,让他们放心的同时也希望他们能够回家,可惜没几个人听进去,只有一个面色蜡黄的妇女掸了掸衣服,起身拎起帆布包,率先离开了市局大厅,走进暖阳中。
林安认出她,正是李琳嫣的家属,妇女来得最早,走得也最早,她明天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李琳嫣的家属回家了,林安帮你把话带到了。”
医院病房,姜北正坐在陪护椅上,斜射而来的阳光亲昵地赖在他脸颊,挑弄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也柔和了雕塑般的面部轮廓,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他一手握着削了一半的苹果,一手划开手机收件箱看林安发来的短信,说话间还不忘留意着神兽的反应,不出所料,神兽没理他,用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神兽不高兴,究其原因,是因为姜北说了一句“我爱你”。
遥想当晚九死一生,抢救过程呕心沥血,江南自然是感受不到其艰辛,一直清醒着的姜北却是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
当医生宣布患者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时,姜北悬着一颗心才落下了,然而还未落到实处,人又被送进了ICU,医生每天一句“情况不容乐观”又将姜北□□了百八十遍,好不容易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人却迟迟不见醒,姜北一度以为江南植物了,所以当某天江南睁开眼睛时,在莫大喜悦的刺激下,姜北红着眼眶脱口而出一句“我爱你”,生怕江南又背过去了,到时就听不到他的告白了。
若换个场景,比如在星空下说“我爱你”,定是一场绝美的风花雪月,但在医院里说,还是对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说,总有一种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医生嘱咐你想吃啥就吃啥的无力感。
当时江南扶着他缠满绷带的腰,看清姜北泛红的眼眶,极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伤到肾了,所以你才说‘我爱你’来哄我?”
姜北不明白他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可一想到江南还得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为了避免他这不吃那不吃疯狂吐槽医院伙食,遂故意吓他,轻轻“嗯”了一声:“你最好谨遵医嘱。”
之后江南每天都沉浸在“肾坏了”的悲痛中,十分听医生的话,包括那难吃到爆的营养餐他也一粒米不剩地吃完了,邓淑萍送来的喝了必流鼻血的鸡汤他也不拒绝。
身体慢慢养好了,脑子跟着变灵光了,这时他才想起要问查房的医生:“我伤到肾了?”
医生拿来片子和诊断书,格外负责任地告诉他:“没有。”
姜北放下苹果,撩开被子,让江南看着他:“你在生气?”
“不然呢?”江南任由姜北掰着他下巴,幽幽开口,“我以为真坏了,我还托了护士姐姐帮我买地.黄丸,她又托了别人,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全医院都知道我肾不好了!”
姜北想笑,好歹憋住了:“你自己没感觉吗?”
“怎么感觉?”江南反问,“我每天睡到中午才醒,唯一能证明我肾没有问题的晨.勃我都错过了,你告诉我怎么感觉?而且邓阿姨熬的鸡汤平时喝了我都会流鼻血的,现在鼻血也不流了,我以为是我太虚了才不流鼻血的。”
姜北忽略他的流氓话,解释道:“是我让我妈少放了药材,避免身体不耐受。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饭吧,待会医生要来查房了。”
“我们不能回家吃吗?我没事了,我想出院了,”江南发完牢骚,一秒变脸,每个毛孔都写着委屈,“全医院都知道我肾不好让护士给我买地.黄丸了,你让我怎么对面江东父老?”
姜北摇摇头,坚决道:“不行,医生说再过几天才能出院。”
他顿了顿,端量着江南被阳光晒出两片红晕的脸,总有种身处梦境的虚渺感:“再过几天……出院后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以后你想做什么?你有名字了,再不是程野的影子了,嫌疑也没有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你该不会想抱着你的财产继续家里蹲吧?”
“以后”是个充满希翼的词语,以前江南从未想过他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他活在程野的影子里,官铭也早早给他定好了结局,他的“以后”就是“明天”的如履薄冰,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对他承诺要带他走出阴影,他才有勇气去幻想以后,幻想未来。
事实证明,姜北做到了,不,是他们做到了,他们一齐拥有了未来。
“我想成为你的同事,”江南难得严肃,“不过好像不行,我以前读的书全给程野读的。那成不了同事,做你的线人也行,我可以是你的线人,也可以是你的爱人。”
“不可以,”姜北再次摇头,拒绝了江南的提议,“太危险了,要不你还是继续画画吧。”
“那你问我干嘛?”江南严肃不过十秒,又变脸了,被子一盖谁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