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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姜北的每一寸面部骨骼都在侧颊投下凌厉的阴影, 嘴唇张了张, 无声骂了句脏话。
病房里,郝浩川靠在软枕上, 床头橘黄色的小夜灯给他镀上一层温润的金芒,掩盖住憔悴的面色,仿佛他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明天即将转院, 彭小慧正强忍着泪水收拾行李,也没多少, 就母子俩的生活用品加只暖水瓶。
江南送郝浩川回房, 这会儿坐病床边怔怔地看着忙碌的妇女, 像隔着橱窗窥视一份昂贵珍稀的礼物。
“哥哥,你在看什么?”郝浩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自己的母亲在叠毛巾。自从他生病,母亲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凸起的脊骨。
郝浩川不想看,仓惶别开脸。
“怎么了?”江南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声问,“看不下去?”
郝浩川没回答,他的双亲因为他已不复当年模样,有人可能已经喝了孟婆汤。
江南替他掖掖被角:“你妈妈很爱你,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彭小慧拎着暖水瓶去打热水,郝浩川绞着手指不敢抬头,半晌后又将目光投向江南。
——可能因为江南年轻,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也可能是那片带着阳光温度的香樟叶,亦或者是听医生说,当所有刑警都赶着去抓坏人的时候,只有江南陪着哭得虚脱的彭小慧,所以郝浩川对这位哥哥心生好感,不禁问:“那你妈妈呢?”
“嗯?”江南出现一瞬间的错愕,脑海中迅速闪过裹着雨水的潮湿片段,“我妈妈……”他顿了顿,又笑起来,“估计在家逗猫,刚刚发了视频给我,你要看吗?”
郝浩川跟着笑了,就着江南的手看屏幕里活泼乱跳的小煤球,大人一逗它就过来,把脸怼到镜头前软软地撒娇。
“我以前就想等工作了一定要养一只猫,”郝浩川的笑容变涩了,垂着眸,“应该是没机会了,我爸爸也……如果那天我能多问他一句,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从手术室出来后一直很镇定,甚至精神也比平日好了许多,像是释然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郝浩川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拽住江南衣袖:“他们是怎么说我爸爸的,杀人犯?他不是……”
“没人说你爸爸是杀人犯,”江南安慰道,“他只是太爱你,你会好起来的,医生会帮你找肾.源,放心,所有人都在帮你。”
手机振动一下,江南一看消息,是姜北发来的,问他在哪儿。
“我要走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下次”是个美好的词,郝浩川发了力重重一点头。
——
楼下,姜北倚在车门,一边留意着技侦,一边频繁张望住院部大门,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来才放心。
“你去哪儿了?”
“洗手间,难道我上厕所你也要守着?我不跑,我向你保证过很多次了。”江南撒谎从不打噎。
然而姜北耳听八方眼观四方,知道他在方才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他陪彭小慧枯坐,语气柔和地说着安慰的话,又一道去了病房。
江南眼里大概只有三种人——无关紧要的,带孩子的母亲以及姜北,第一种占绝大多数,第二种有限定条件,比如要爱孩子,否则就归为第一种,最后一种条件最为苛刻,不是这个人就不行。
姜北没有揭穿他的谎话,转而看向技侦:“能三角定位吗?”
范成彬坐在车后座,抱着手机跟蒋昆吹了半天牛皮,表情像要死了,还得佯装轻松的语气打字,同时学着姜北问:“能三角定位吗?我真的聊不下去了,呜呜。”
范成彬竟有点想念市局的审讯室,一日三餐有人管,困了就趴着睡觉,至少不会被人逼着与脏器合照,完事还要以“我好开心”的状态跟人聊天。
“快了,”技侦员说,“聊不下去也要聊!”
江南往车里钻了颗脑袋,登时把姜北挤退几步,技侦员本想说他不懂规矩,见副支队长都没开口,也就悻悻闭嘴了。
范成彬对江南印象深刻,毕竟他在医院打过保安,一见是他便往后一倒,后背紧贴座椅:“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啊!”
“有监护人在我不会乱来,”江南沉声说,“我只是想问你,拍照这事是你们提前约定好的吗?”
范成彬摇着头:“谁他妈没事拿着人体器官拍照?我虽然爱钱,但也怕半夜有人站我床头好吧。”
“那这次他为什么叫你拍照确认收货呢?”
范成彬一梗:“我咋知道?”
江南说:“问一下,就问他钱什么时候到账。”
一水的便衣警,范成彬也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本能屈服,消息刚发出去,旁边的技侦“艹”一声:“又关机了!三角定位不行,只确认了一个基站的信号,不怎么精确,但显示蒋昆还在北门。”
范成彬如蒙大赦,终于结束尬聊,手机一扔谁爱要谁要,窝在角落闭目养神。
江南喊醒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把收货照片发给他的?”
范成彬虚睁着一只眼:“早发了。”
一说起这个技侦员就来气:“他拍完就发了!让他拖时间拖时间,他吓得手一抖,biu~发出去了!”
江南转向技侦员:“蒋昆的账户有资金汇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