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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臻有心哄她高兴,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等她的身影朝厨房方向走去后,陆嘉人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自嘲般的神色。
她没有告诉甄臻,她其实并非因为父亲的病情而感到难过,真正让她难以释怀的,只是某种一直淤积在心中,无法倾吐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她已经许久没再想起,然而凭借这通电话所传递的消息,又再度鲜明地出现了。
这种奇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分,甄臻在厨房里把陆嘉人要求的几道菜做好,这才又回到客厅里,她蹲在沙发前,像哄小朋友一样把陆嘉人拉起来,带着她走到餐桌。
桌上除了看起来香喷喷的菜肴之外,还额外摆了一盘甜品。
那是一盘烤吐司,整个的吐司中心挖空,被切成块儿的面包裹上黄油烤得金黄酥脆,又淋上一层巧克力酱,在这团香喷喷的面包上方,竟然还放了一个圆圆的、粉红色的冰激凌球。
当看到那颗冰激凌球时,陆嘉人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的人。
“只能吃一点点,”甄臻把小银叉子递到她手中,“今天的陆嘉人小朋友需要吃一点甜甜,这样她也许会开心一点。”
第66章 小夜曲之二
九岁那年夏天, 天气就和现在一样充满着酷热气息。
空调可能是坏掉了,一直发出“呲呲”声,陆嘉人被吵得睡不着, 卧室里空气也是沉重的,她不得不爬起来,想去厨房找杯水喝。
她怕吵醒母亲遭来训斥, 只得蹑手蹑脚沿着漆黑的走廊前行, 凌晨时分的大宅安静无声, 被包裹在一团静谧的、乌沉沉的朦胧中。陆嘉人走到楼梯末端时, 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咯吱”声。
那声音来自走廊尽头,门开后,里面的人缓缓走出来。
陆嘉人认出那是她的父亲, 父亲衣着穿得整整齐齐, 手里还提着一只行李箱, 当看到女儿的身影时,陆父明显地楞了一下。
父女俩谁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父亲似乎冲她抱歉地露出笑容, 紧接着,他又提起那只皮箱,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走去。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更加迟滞而黏稠,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就在陆嘉人感觉自己浑身都快烧起来时, 一只手轻柔地覆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她在这片柔软的安抚中睁开眼睛, 看到甄臻那张温柔的脸。
“你做梦了, ”见陆嘉人满脸迷茫的样子, 甄臻对她笑了, 她收回放在她额头上的手,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来喝点水。”
那是睡觉前她特意放在这里的洋甘菊花茶,淡淡的香气氤氲着,陆嘉人恍恍惚惚被喂了两口水,这才感觉干渴的喉咙滋润起来。
甄臻又检查了一遍中控面板上的温湿度,这才重新关上灯,她刚躺回枕头上,就感觉有双软绵绵的胳膊缠了过来。
她伸手搂住钻进自己被子里的人,轻声问道:“又不怕热了?”
陆嘉人睡觉不太老实,总是喜欢动来动去,折腾几分钟就会嚷热,要被哄上好一会儿才能睡着。此时她安静地躺在她怀里,一手搂住她的腰撒娇道:“热也要抱。”
这仿佛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在被噩梦惊醒后的,盛夏的凌晨时分,窗外是乌沉沉的朦胧微光,只是这一次陪伴在身旁的不止孤独,还有另一个温暖的怀抱。
甄臻并没有问陆嘉人梦到什么,她侧身腾出一点空间,让陆嘉人能舒服地枕在她肩膀上,又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哄她睡着。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种哄孩子技能?”陆嘉人笑着问她。
甄臻也笑了:“不记得了……应该是见到别人的妈妈这么做过吧,可能是大伯母,也可能是其他人,刚开始那两年,我经常做噩梦,想睡又不敢睡着的时候,我就自己这样拍拍自己……还是挺管用的,是么?”
她说得很轻描淡写,似乎那是不值一提的回忆,但陆嘉人听得却有些难过,她朝甄臻怀里挤了挤,安慰般回抱住她:“那你下次做噩梦的话告诉我,我也拍拍你。”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没有再做过噩梦。”甄臻低低地笑了一声,她俯身在陆嘉人头发上亲了亲,“而且知道你在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听到这句话,陆嘉人似乎沉默了一下,就在甄臻以为她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听到怀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我不想去医院探望我父亲。”
这句话应该在陆嘉人心里憋了很久,此时终于说了出来,在说完这句之后,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可能你会认为我很过分,但是我真的不想去。”
世界上的事大概都有些奇怪的遗憾,就比如她和甄臻现在的境况。甄臻的父母那么爱她,却早早就离开了她,而反观陆嘉人这边,她明明拥有一对健全的父母,但他们似乎都不那么爱她。
要说出内心的阴暗面需要勇气,尤其是面对自己的爱人时,将不堪展露出来,就像是亲手打破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陆嘉人的心不自觉有些悬起,她不确定甄臻是否可以理解这种想法。
甄臻并没有如她预料中那样反应激烈,她只是安静地想了想,就回答道:“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紧接着她又有点担心地问道:“只是妈妈那边,需要我去替你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