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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皇宫,眼看日暮,皇帝仍还在垂拱殿看折子。
    精精瘦瘦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归元帝私下里其实是个很平易近人的性格。文泛之与廖奇龙两个翰林学士随侍左右,随时等待皇帝有意见征询。
    他连头都不抬,只轻轻嗅了两气,笑道:钦泽总算换过衣服了。
    两个前辈捉弄着十天不肯叫他出宫,张君索性连衣服也不肯换,这还是皇帝看不过眼,命他回家取换洗衣服,张君才能离宫片刻。
    他行过大礼,盘膝坐到了御案对面略低处的一席小案上。他随侍笔墨,皇帝有批,折子送过来,便是他代写,或有诏出,亦是他来主笔。那方他跨千山万水而背回来的御玺,如今就在他的案头放碰上,每握一回,张君都要心生感慨。
    归元帝扔了折子,起来踱着步子,御前不能无状,张君自然也站了起来。
    他踱步出了大殿,却挥手道:钦泽跟着,余人留下。
    这话一出,便是随侍于侧的内侍们都不敢跟着了。
    归元帝带着张君,一路出殿,绕游廊,出垂拱门,在九龙雕壁的回廊上慢慢踱着步子,忽而道:朕常听泛之与奇龙言你擅雕印章,那手艺,是打那儿学来的?
    张君揖手回道:臣幼时在五庄观随师学艺,雕章的手艺,恰是自五庄观师父那里学的。
    御玺雕起来可还顺手?归元帝忽而回头,灼灼一双吊垂三角眼,盯着张君,一字一顿问道。
    这是要算失玺,刻假玺的旧账了。张君早有准备,不期皇帝会在此刻捅脓疮,提衣跪地道:臣罪该万死!
    皇帝面着那龙壁,龙颜莫测:既失玺,为何不奏报,为何要雕假玺,难道你们永国府,就不怕朕诛九族么?
    皇上披甲在外,太子怕扰乱军心,是已不敢奏报,命臣千里寻玺,也是想要接力弥补。丢玺的是太子,命他寻玺的也是太子,出了事却要诛永国府,张君不得不点一句。
    欺君罔上,还有理了。皇帝又来回踱着步子:太子因失玺而故意拖延兵备粮草等物,是谁给他的建议,说出来,朕便赦了你的死罪?
    原来皇帝一个人都不准跟着,是要叫他揭发太子。张君断然道:在皇上回京之前,臣供职于翰林书画院,所任差职,为绘大历朝天下各州县镇的详隅图,职责之外,恕臣无法回答。
    这小翰林背挺的笔直,年青俊貌的小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眉头松了又拧,拧了又松,又老实又本分,说话也是硬硬梆梆,全然不懂得投人所好,也许正是因此,才在父母那里很不讨喜。归元帝放柔了声音问道:雕假玺亦不是你职责所在,为何还要雕?
    张君脸儿红红,半天才道:微臣想为皇上分忧,为国分忧。
    为何?归元帝紧追着问。
    张君亦是紧跟着答:皇上于微臣,是再生之恩,臣九死难忘!他显然极其激动,胸膛起伏着,粗喘个不停:臣一直记得两年前皇上所赏那盘桂花糕!
    臣那日进宫,本是来赴死的
    那还是两年前,他和宁王在汴河岸打完架之后。张登捆着荆条将他送入宫,本以为皇帝盛怒之下会杀了他。岂知皇帝不但不杀,反而还赏糕赏茶,细细安抚。
    归元帝忽而就笑了:那你告诉我,太子为何要拖延兵备粮草,以致于朕延误战机,最后生生落败。
    这是要为自己浪费大量粮草与兵备而失败的北征找个替死鬼了。张君道:臣有话,但不敢说。
    你说,说出来朕赦你无罪。留在身旁用了四十多天,归元帝渐渐有些喜欢这愣头青的小子。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和赤胆忠诚了?
    张君道:帝出征时,北征大军所需粮草、物资、兵备,皆由兵部负责征调,此事干系重大,皇上当时曾有旨意,无论任何人都不可从中做梗,阻拦此事。
    太子监国,只是监政,并无决策之权,试问,他手中无权,又如何能拖延皇上北征的军备、物资?
    所以,你认为是兵部尚书岑参拖延了朕的北征?归元帝若有所思。
    张君道:微臣就事论事,不敢妄下断言!
    归元帝点着头,转身又走,张君只得跟上。绕过这九龙雕壁的回廊,后面是群臣们等待宣诏时略作停留的紫宸门。起头跪的是太子,瑞王并宁王,再是一朝文武,鸦雀无声匍匐于地。
    方才,帝与臣子一问一答时,满朝文武就跪伏在隔壁,默默的听着。
    方才张君一席话,不偏颇太子,还知道把永国府摘出去,最后拉兵部尚书进来做垫背,也不一味去抹黑他。话说的颇为公允,至少瑞王和太子,都找不到这话的短处,但他说的又还是实言。
    太尉张登大舒一口气:儿子老实了也有好处,至少不会为了讨好皇帝或者提早站队而乱说话,将他和太子装进去。
    兵部尚书岑参的女儿为归元帝后宫贤妃,瑞王恰就寄养于她名下,这点眼药拐的弯子太多,只怕除了张君自己,任谁也省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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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就是八月十五,瓜果正鲜的时候。如玉捏着一枚红枣,咬了两口丢到盘里,提笔在画布上描着色,染得片刻见许妈出去了,抽掉这张,下面一幅绘着个锋眉秀目的男子,不是张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