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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君回道:二十五年,而后被抄家,死于牢狱,全家一百多口,或流放,或被诛,无一幸免。
    张登鼻哼一声,问张君:那咱们住得多少年了?
    张君道:二十五年!
    这府宅属于朝廷,赏予有功勋的公侯们,但若他们犯了事儿,一样要当成公产收回,另赐他人。张震出生那一年,李善机死,太/祖皇帝将这宅子赐予张登,到如今刚好二十五年。
    你觉得咱们能比李善机住的更久?张登再问儿子。如玉站在张君身旁,也是一怔,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张登这些话看似问的很随意,却也蕴含着深意。
    他不等张君答话,回头远远盯着如玉道:从你祖父起,咱们府也有七十年的历史,与朝同岁。国公之名,还是太/祖皇帝在马背上给你祖父封的。当年与你祖父一起打天下的二十多位功臣,封侯拜相者不在少数,可到如今还剩几何?
    虽着王朝渐渐稳固,新的,从科举出身,以文人为代表的新权贵们,取代了当初马背上征战,劈疆开国的旧勋臣们,开/国七十年,回头再看,确实唯有永国府,与朝同岁,如今仍还存在。张君垂首回道:独剩咱们一府。
    独剩咱们一府还能敬延残喘,概因我出生在马背上,拼此一生,四十年未曾下鞍,才能换得敕造永国府那五个鎏金大字仍还熠熠生辉。可兵权是把双刃箭,它能保我们七十年齐天富贵,也能叫我们一府如李善机一般,野火蔓过荒原,烧个一干二尽。
    所以当初皇上有尚公主之意时,我心里很高兴,概因这至少证明皇上他老人家看我们永国一府,还不算太讨厌,毕竟和悦公主是他的心头肉。
    张君与如玉俱是一默。张登又道:你大哥继承我的志向,做一员武将,便是家族传承,也是他身为长子该背负的使命。老三自幼文采斐然,我以为他可以入朝,在朝中有一番作为,与你大哥彼此相扶持,兄弟相帮。而你自幼木讷,也从来不肯与我亲近,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叫你安生立命,你母亲想替你谋公主,我便听之任之,也是想叫你能有一分家业。
    至于老四,他最小,有你们三个哥哥罩着,便自然而然享一份清福,我再不指望于他。
    可是
    你先斩后奏,在外娶了如玉,老三科考又没有好的成绩。和悦又还对老三颇有好感,不嫌弃他是庶出,决意要嫁。这时候,咱们一府不齐心偕力把和悦公主娶进来,相互杀伐,彼此咬住对方的短处不放,将一肚子牛黄狗宝都洒到那些新权贵们面前,其后果会是怎样?
    许是张登越走越近,张君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就护到了如玉面前。他道:父亲,儿子明白了。
    是彼此相互扯住了咬的你死我活,还是兄弟之间成全相帮,做为父亲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团结互助。邓姨娘做为一个牺牲品,已经被张登弃之,关到了小后院中,这也是他向二儿子的妥协,希望张君能放下心结,帮一把张诚。
    张登总算一笑:你自幼与我生分,我也不求你能亲近我,总归你知道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天底下无有不盼儿好的父母就行了。
    张君被贬出京,恰是太子临朝的几日,张登初时不知内情而大怒,深厌张君处处惹事生非,这些日子来隐约听闻宫中曾经失玺,渐渐推断之下,将各方情报总在一起,也约能推断出自己这傻儿子或者于其中所起的作用。
    母亲与孩子的爱,建立于十月怀胎的纽绊之中。父亲与孩子之间的爱,却得是从他降生之后慢慢培养。自幼,在张诚的衬托下,张君是个傻傻的笑话,成长之路上也惹了不知多少麻烦。有生以来张登第一次在二儿子面前说软话,看了许久,张君仍还是一脸犟如驴的麻木不仁,张登失望无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指望说服如玉。
    他道:如玉,当初是我一力点头,到你母亲面前服软、求情下话,你才能进这府门,否则的话,聘为妻奔为妾,仅凭聘书、聘礼一条,我当时就可以拒你。年轻时男女情浓不知差别,等年纪大了,你才知妻妾之别,何止十万八千里。
    之所以点头肯叫你进门,并不是张钦泽他弄的那些鬼点子呛住了我,而仅仅是因为,我瞧着你很不错,堪做我这笨儿子的妻子。
    如今我们父子皆要入宫,于午门前集结后,与太子并众大臣出城三百里迎帝师归朝。说服你母亲的事情,为父就交给你,待我们回来之时,你必得要说服你母亲,叫她能和和气气,客客气气的,将和悦公主的订婚礼给我办下来。
    难怪这父子皆穿着朝服,却原来是皇帝总算要搬师回朝了。
    皇帝去打仗,也是带着一个小朝廷的,而且他带走了中书令、六部好几位尚书大臣,太子代监国,并不等于皇帝不临朝摄政,重要的事情,仍还是千里路上飞马传书,由皇帝自己来裁决。
    如玉目送张登与张君两个于沉沉暮色中离去,先自嘲着笑了几声。且不说她和婆婆区氏彼此之间犯着冲,就说张诚,身为庶子还要尚公主,区氏如何能够心甘情愿?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谁都晓得的道理,可那也是大道理,且不论永国府会存在多久。生活落到实处,无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皆是一个个独立的人。是人便有自我的私心,便会尽可能为已而图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