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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玉此时却不肯再抛糖:金伯伯,我如玉此生不肯再嫁,而我家婆婆与沈归老娘,也绝不是我如玉杀的,我既不曾妄想要嫁张君,也未曾想过要高攀您,从您这琼楼走出去,就回陈家村好好守我的寡,立志到六十岁的时候替咱们渭河县挣座牌坊回来,若我如玉不能,但凡传出一丁点与节有污的名声来,您带着知县来捉我下大狱,您看可好?
    守寡够四十年,能抚子成材,至少家里要能出个进士,而自己仍然守身如玉,身正影直无流言闲蜚,才有资格修牌坊。如玉自信安康读书能成,才敢夸这样大的口。
    金满堂两边唇角一抽一抽,再抽,终于笑个不停,一手连连指着如玉道:我的好如玉,冰雪聪明晶莹剔透可惜生错了人家的好如玉。你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又怎好再逼你?也罢,虽然我早知你说的是鬼话,却也假装信你一回,你告诉我,你祖父所说能叫我再行十五年大运的好办法,是什么?
    如玉听完金满堂这一席话,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她道:我祖父说,您得寻一位生辰,八字与您的先夫人完全一样的妇人回来做填房,这大运,就仍还能继续行得下去。只是那生辰却必得要极其精确,精确到一分、一弹指、一刹那的细法,那八字才能完全相同。
    金满堂听完,怔了许久才道:不过迷信而已,不说它,不说它。
    今人记八字,若是穷家出生的孩子,不过大略计个时辰就罢。能将孩子的生辰计到一分、一弹指的,就只有家里置有刻漏或者水漏的大户人家。那种人家的姑娘,怕是难娶。金满堂虽嘴里笑着说不说它,可自今日之后,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多少财力物力,横跨周边几处大县,只为娶一个生辰八字与前面那位夫人完全相同的继室回来。
    而娶一个与结发之妻生辰八字完全相同的女人,可见他与夫人之情深意笃。他这种举动,竟还赢得了包括官府并民间在内许多人的交口称赞,倒叫他在有金之外,还赢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敬重,论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如玉情急之下所编的一点小谎言。
    金满堂这回才是真正对如玉死了心,他两手拍着大腿道:也罢,既你如玉金口说我当还有十五年的大运,我就信你一回。陈全的知县做不过今日,他批给黄头花剌一大块地皮造寺建庙,竟还容那黄头花剌在渭河县潜伏了五年之久,李槐这次带兵来,正是来捉他的。这一回,我要亲自送你回陈家村,给你撑腰,替你正名。
    所以,这件事情的脉络就是,陈全知道秦州知府来要捉自己下大狱之后,委托陈贡拿两只金手镯买通魏氏,叫她给安康老娘送块搀了鼠药的油饼子。魏氏送去油饼子之后,安康老娘与沈归老娘两个饱餐了一顿,继而被毒死。而陈全则借如玉毒死婆婆之名将她抓走,之后再送她去讨好李槐。
    金满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非但讨好了李槐,还差一点就抱得佳人归。他能挣一座金山回来,确实是因为脑子好使,而非如玉所吓唬他的,十五年大运。
    趁着金满堂的大轿,擦着星夜回陈家村的时候,轿行到她曾经解溺的那几株松树畔时,仍是一样的月色,一样的夜晚,如玉想起张君一手一笔亲自替琼楼中的姑娘所画那首饰,心紧紧攥成一团安慰自己道:你就当自己发了回疯,做了回傻子,如今清醒了,从今往后永远都要记着这个教训,天下间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多看一眼,更何况他还有一双桃花眼!
    再想起张君于灯下听她讲话时,那双渐渐浮起桃花的眼睛,如玉的心猛的一颤,重重哼了一声,差点就哭出声来,倒是惊的一旁的金满堂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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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是这个时辰,京城内廷东华门上,府军卫持矛相对而立。因皇帝征战在外,照例宫门于亥时便已半闭,此时宫门上只准出而不准再入。忽而一阵蹒跚脚步声,一个瘦瘦高高一袭软黑甲的男子缓步行来,到了宫门上,他喘了口气,在一群府军卫的长矛阵中缓缓亮出一块瑜玉所雕的腰牌来,于火光下抬起头,锋眉厉目,唇燥口裂。他道:请南宁伯姜世恩出来,我要见他!
    内皇城里外共有八门相通,这八道门每日除有府军专门轮换守卫之外,每夜还须得一名世袭勋臣在此守候。若是皇帝未曾亲征时,这名勋臣便在阙左门内直宿。而如今皇帝不在朝,内廷八道门上,每门都有一名勋臣值宿。
    张君走之前为防自己归来时有困难要受阻,与太子相沟通后,特意将东华门安排成太子妃的父亲南宁伯姜世恩。从秦州到京城,他整整跋涉了二十五天,此时满身重伤,疲惫不堪,居然也绕过层层围追堵截,一路千辛万苦走进了内皇城。
    太子成年之后,在内廷之外另有宫殿。但既皇帝出征在外,他奉旨监国期间,则仍住在自己幼年时所居的慈庆殿中。张君跟着姜世恩一路进了慈庆殿,远远看见太子赵宣正在伸着双手奔来。他喘着粗息自肩上卸下一只满是灰尘的黑布包袱,自己两手打开,里头露出那蓝田白玉质、龙鱼凤鸟钮,秦朝丞相李斯以大篆书成的传国玉玺。
    张君将玺翻转,待太子赵宣细细打量过一回,重又转回去,双手奉给他,虽即两眼反插闷头一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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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玉回到村口,正好碰见一群官兵押着陈全和陈贡两兄弟往外走。金满堂唤了两个人来,临窗侧耳听了几句,点了几下头,笑对如玉说道:看来事情不必我替你解释就已经通了,杀人者偿命,毒死你婆婆的案犯已然伏法,这桩公案也就完了。如今州府还未委派下来新的知县人选,我也不便再出头露面,你且回家去,往后有了难事,自可到县衙寻我,我仍还是你的金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