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凉坐在靠窗的位置, 季天坐在他旁边靠过道的位置。
    床帘收到车窗两边。
    鸟巢、水立方、网球中心暂时淡出视野, 玻璃外面的路灯、楼房、汽车和行人像一场正在放映的电影在他们眼前经过。
    经历过一日一夜的鏖战，在激动的心情平息之后, 不止是选手, 连工作人员也都感到疲倦。
    车内有人打起呼噜。
    夏凉却很清醒。
    骨子里的热血还未凉, 在那生死秒速,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埃文漫天飞羽的号角, 羽刃烧得滚烫从他脸颊边飞过。
    呼；
    隧道里的轿车飞驰而过, 灯在余光中闪烁。
    夏凉捂住脸。
    “还在想刚才的比赛？”季天说着话, 一边脱下自己队服, 披在夏凉的身前。
    夏凉拉住队服领口，把两边的肩膀都盖住, 紧紧实实捂到脖子。
    “我在想你的埃文。”夏凉说,“想到……NDL冠军赛那一场打的是「无间咒」, 你出红剑拿到五杀，追进EMG二队的泉水，当时我真的好激动。”
    啪、嗒、啪、嗒；
    季天在兜里摸着打火机, 翻起盖子, 又关掉。
    “你何止是激动。”季天说,“你害我摔了一跤，我耿耿于怀，总想找机会报复你，但你每次不管遇到什么惊喜都是安之若素，真是让我一点办法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那次是真情实感。”夏凉笑了笑，继续话题，“后来你的代表英雄又多了一个巧焰菲尼克斯，依然是走A流派的打法，场均伤害让BYT和SKY望尘莫及。”
    季天浅笑一声，张唇又没说话。
    来自心上人的这番表扬让他感觉很热很热。烟瘾来了，他的脖颈不自觉间泛出一层薄汗，显出皮肤下的青色筋脉。
    微微颠簸的路面，两个人的大腿隔着队服摩擦。
    夏凉却觉察不到这份酥痒。
    他替季天回忆过四年的职业生涯，每一场比赛历历在目。
    光护法、骷髅人、刀刃旋风诺克斯、月鹰骑士伊薇特……
    不难注意到，随着召唤师模型特效越做越华丽，难度系数极高的经典走A越来越满足不了玩家体验，从上个版本的枪魔利亚姆、这个版本的残月之肃拉露恩开始，以宋世勋为代表的技能流打法逐渐占据荧屏。
    版本可以按周期轮回调整，但对于职业选手来说，自己的时代只能有一次。
    面对选择是痛苦的事。
    选择适应新版本的同时就意味着放弃过去的自我，而选择坚持自我换来的必然是不合时宜。
    “其实我说过这么多，只是想对你说……”夏凉想说的是一声谢谢。
    季天不仅把资源让给他，而且，在练成技能流打法的情况下，他仍然为他坚持走A的风格，在小组赛、四分之一决赛以及刚刚结束的半决赛中保证稳定输出，让他能后顾无忧。
    夏凉也曾经为版本做过妥协，但都不是在巅峰期。
    他知道将来NPL的战队会有更多在世界大赛斩获积分的机会，可对于他和季天两个人来说，巅峰期的机会是非常宝贵的。
    如果季天没有让这两场MVP，到决赛只要再赢一场，就有希望超越Clear成为实至名归的世界第一AD，而不是NPL自吹自擂的空头衔。
    这些，季天从未提过一个字。
    夏凉却做不到装傻。
    只是他怎么开口都觉得别扭。
    “你是不是想抽烟，出汗了。”夏凉从背包侧边掏出餐巾纸，抽出一张，伸手想为季天擦脸，“这是车上，待会到酒店你随便。”
    “既然知道这是在车上……”季天抓住夏凉的手腕，眼神没有聚焦，垂视前排座位背后的杂志封面，“撩拨这半天，不会只是想说一声谢谢吧。”
    夏凉的喉结动了动。
    大巴进入隧道。
    透明玻璃变成一面反光的镜子。
    夏凉闭眼，把纸巾攥进手里，捏得紧紧的。
    下一刻，他的身体失去重心，迎着季天狂热的扑咬，整个人被按到玻璃上窗花似的贴着。
    “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吗？”季天说。
    “你怎么想？”夏凉说。
    季天把手指扣入他的指缝，毫无间隙地握紧，在他的耳边轻声喘息。
    “别笑我，夜神，我害怕。”
    “害怕？”夏凉怎么也没想到，对线从未劣势的季天在决赛前对他说出这样一个词。
    玻璃蒙着浅浅一层雾气。
    季天在夏凉的耳朵后面找到自己熟悉的私密空间，搁着脑袋不动了。他闻着夏凉用的洗发水，眼瞳里映入窗外车辆的模糊影子。
    “你……怕什么？”
    话还没说完，大巴刹车，夏凉挣开季天的手，撑住前排座位。
    酒店到了。
    季天在夏凉的额头亲吻一下，站起来整理双肩包。
    ?
    酒店花园的周边围着密集的人群。
    一下车，KL粉丝穿着周边文化衫举着LED灯牌和鲜花，尖叫狂呼队员的ID。闪光灯追着他们的脚步，粉丝在保安拉的安全线外唱起朗朗上口的地平线。
    “汗水沉淀为信念，飞跃地平线！”
    “KL加油！为国争光！！”
    “Nightwish！小天王星！加油！”
    在摄像机的镜头前，季天背着夏凉从大巴走下来，护工在旁边搭好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