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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舒一怔,蓦地想起来,孙道平说的搭把手,是在解开顾长晋上裳后用力撑住他的肩膀。
    如此孙道平方能在他背部施针。
    她之所以会知晓,是因为前世她也这样搭把手过。
    先前她没想起来这茬,就愣愣地留在屋内。
    早知道,她应该跟去小厨房的,盯着婆子烧火也好过摸着顾长晋赤裸裸的肩同他面对面儿做斗鸡。
    孙道平与顾长晋的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容舒放下手里的团扇,走过去。
    孙道平拿出针囊,对容舒道:顾大人坐起后,夫人您给大人把上裳解开,用力撑住他的两肩,确保顾大人的身子不动便成。
    容舒施施然应好,却没动,等着顾长晋开口。
    以她对他的了解,顾长晋定然不会让她这样搭把手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他道:衣裳我自己解,也不需要人撑着,孙医正,我能坐定。
    那怎么成?顾大人,下官今日用的是甲针,针刺入穴道时既痒且痛,您如今身子太弱,未必能受得住。一旦动弹,下官这次施针便要前功尽弃了。孙道平板了板脸,似是想到什么,又道:顾大人不必觉着害臊。
    顾长晋又怎会觉得害臊?
    容舒其实知晓顾长晋在顾忌什么,大抵就是不喜被她碰触吧。
    哦,也不愿在她面前轻解罗裳、宽衣解带。
    他不喜她,会有这样的顾忌,容舒倒也理解,适时地接了一句:妾身唤常吉进屋吧,我力气小,还是让常吉来帮忙稳妥些。
    顾长晋还未及说话,孙道平便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那厮是个不讲理的,本官可不愿意叫他坏了我的事。说着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容舒无奈,又道:那换横平如何?话出口便立马想起横平一早就被顾长晋遣去了刑部。
    顾长晋显然也想到了,沉默了几息后便道:横平不在府里,那便麻烦夫人了。
    容舒顿了顿,没再说话。
    孙道平不懂情爱,瞧不出容舒与顾长晋之间的生分疏离,脱了鞋子便上榻,从针囊里抽出一根长针。
    见顾长晋一动不动,忙催促:顾大人,快脱衣裳,下官要施针了。
    顾长晋穿着霜色的里衣,外头罩着件松青色的外袍。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苍白修长的手指先解下外袍,之后解开里衣的带子,再慢慢脱下。
    男人的胸膛、腰腹、还有左肩都缠着雪白的布帛,他本就生得白,身上的皮肤被布帛衬出一种清贵的玉色。
    宽肩窄腰,锁骨如山峦起伏,仿若画师精心描绘出的一撇远山影。
    容舒规矩得很,眼始终垂着,不曾往上抬过。
    她跪坐在顾长晋的前方,听孙道平的号令,双手搭上他宽阔的肩,十指微微用力。
    到底是上辈子做过的事,做起来也算熟门熟路,动作轻柔却不乏力度,还细致地避开了他左肩的那处箭伤。
    顾长晋还起着低热,身上的肌肤称不上滚烫,但也比寻常人的要热些。容舒微冷的指撑在上头,像是握住了一个玉手炉。
    二人的呼吸都放得极轻。
    容舒始终低着眼,视线落在他膝上的小毯,那上头绣着竹叶,她便慢慢地数着,一片、两片、三片
    顾长晋也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裙摆绣着的绿萼梅,上头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香雪抱衣,蓊然香气扑面而来。
    很快顾长晋便反应过来,那清清冷冷的香气是她身上的软香。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似曾相识。
    仿佛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幕,也有这么个人,将他圈在冷香澹澹的方寸之地,让他挣扎不得,犹如困兽。
    噗通噗通噗通
    几乎在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盘旋在心间时,他的心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愈跳愈快。
    这样的心悸感,在梦里也曾出现过。
    顾长晋一双沉如深潭的眸子渐渐冷下,心跳得愈快,他周身的气息便愈冷。
    好似要用强大而冰冷的理智压下那丝滚烫炙热的不安分。
    时间过得极慢,等到顾长晋身上的金针一根一根抽出来时,孙道平出了一身汗,顾长晋也出了一身汗。
    容舒倒是没出汗,就是手臂酸。
    她瞥了眼更漏,三刻钟,足足三刻钟,她的手臂一动不动地撑了三刻钟。
    手垂下时她手臂都要发抖了,腿脚也跪麻了。
    她撑着腿,正要起身下榻,忽听孙道平道:劳烦夫人给顾大人擦擦汗,下官还要给顾大人重新敷药。
    容舒心里叹一声,从腰间抽出帕子,然而手才刚伸出去呢,便被轻轻挡住,紧接着是一声冷淡的:我自己来。
    容舒怔了下。
    顾长晋说话惯来没甚情绪,旁的人可能分辨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可她到底与他成亲了三年,多少能从他的语气觉察出他的不耐烦。
    容舒也不知晓他这点不耐是因着施针难受呢,还是因为她。
    大抵还是因为她吧,顾长晋受伤就如同吃茶喝水般寻常,就没见他因为伤口疼而有过不耐烦。
    容舒也不觉难过,低眉顺眼地递过手里的帕子,笑笑道:郎君先用妾身的手帕,一会妾身让盈月再送几条布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