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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姑娘从不吃猪下水,这猪肝是听林清月的建议,专门挑来给姑爷熬粥的。
昨儿盈月一直呆在松思院,顾长晋那一身的血污她瞧得真切。都说猪肝补血,姑爷既然爱吃,那便多给他做,好补补血。
容舒自然也看到了那猪肝,疑惑道:我惯来不吃这东西,怎地挑这个了?
盈月便给她说了缘由。
我想着这东西补血,便拿来熬个猪肝肉糜粥给姑爷吃。大厨房那烧火婆子的汉子爱吃猪下水,每日去瓦市都要买一大堆回来卤。我同她说好了,让她明儿再再我留一块儿猪肝。
二爷同我一样,从不吃猪下水。容舒摇头,一字一句道:以后林清月说的话,你一个字儿都不要信。
说完她便提起裙裾,缓缓走回内室。恍惚中,好似又看到了雨帘里林清月那双愤怒的眼。
你们容家,活该有今日!
你知不知道你抢走了旁人多少东西!便是二爷,喜欢的也是闻溪姐,不是你!
日头渐盛。
金銮殿上的垂脊兽伏在毒辣辣的阳光里,琉璃青瓦被晒出了一层层虚影。
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缀白鹇补子的太医急匆匆地跟在一名内侍身后,提着个药匣步入大殿。
此人正是太医院的院使孙白龙。
金銮殿里的气氛正压抑着,阒然无声,犹如暴雨来临前那一刹的静寂。
殿内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饶是孙白龙这般在宫里沉浮了几十年又长袖善舞的人精,都猜不出方才这里发生了甚事。
孙白龙进了内殿便咚一声跪下,也顾不得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了,伏地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嘉佑帝淡淡道:去给朕瞧瞧那小子死了没?
孙白龙诶一声,拎起宽大的袖子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起身走向那乌泱泱的臣公里唯一一个躺着的人。
方才他进殿时便注意到了,只那时不敢看,是以也不知是谁。这会定睛一看,倒是一眼便认出了是两年前那位十八岁便中状元的顾大人顾长晋。
孙白龙掀开顾长晋的眼皮瞧了瞧,又闭眼把了一炷香的脉,旋即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金针。
嘉佑帝不说话,底下的人也不敢说话,也得亏孙白龙心态好,若不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怕是连金针都握不稳。
一套针施完,孙白龙又出了一脑门的汗。所幸那位人事不知的顾大人在施完针后,到底是醒了过来。
孙白龙见他要起身跪下,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叠声地道慢。
顾大人切莫起身,您这一身伤委实是太重。外伤重,内伤更重,不躺个十天半月是断断不能起身。皇上仁慈,也不差您这一跪了。
要不怎么说他孙白龙是宫里的人参精呢?
伺候了三代帝皇,揣摩圣意他可是一把好手。方才皇上那句话听着是不好听,可孙白龙知晓,皇上心里头关心着这顾大人呢。
果然,孙院使话音儿一落,龙案后头那位便低声道:把人抬到偏殿去,莫在这丢人现眼。
说着眸光一凝,又道:孙院使
微臣在。
你跟着去偏殿,等顾卿歇好了,再派个医正随顾卿一同回府,顾卿什么时候能起身了,他便什么时候回太医院。哦,朕记得你那孙儿是去岁进太医院做医正的吧?就他吧,不必挑了。
孙白龙喉头一苦,颤颤巍巍地伏身磕了一响头:微臣遵旨。
几名大汉将军抬着担架进内殿,将顾长晋放到担架上。出殿时,孙白龙跟在后头,一步一声慢些稳些顾大人可经不起颠簸呐。
那碎碎叨叨的声音远去后,内殿又恢复了压抑的沉寂。
嘉佑帝在金台缓缓坐下。
他大病初愈,面色苍白,薄唇与面同色,如覆霜雪。身量分明是高大而清瘦的,但那缀着绿色滚边的黑色龙袍穿在身上,较之从前,已是有些空荡。
嘉佑帝是先帝的第七子,生得俊美无俦,却因在娘胎里带了病气,出生后身子较旁的皇子孱弱,颇不得帝喜。
长大后的嘉佑帝依旧一身病气,甫一成年便被建德帝遣去太原府就藩。
谁都没想到,这个一身文弱之气的七皇子竟是最后得登大宝的人。
与性子暴烈的建德帝相比,嘉佑帝的脾气实则非常好,便是雷霆震怒的时候,依旧是尔雅温文的。
虽病弱,可他说话时却极有威仪,气出丹田而深沉有力,如天语纶音。
龙案下跪了一地的臣公,有三法司的,有顺天府、锦衣卫的,也有司礼监的。
嘉佑帝双目深炯,缓缓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修长如玉的手指徐徐握起。
若民有冤而天不应,一国的国运便也到了头。
许鹂儿一案,朕令刑部重审,大理寺、都察院复核,定谳后将案卷呈到内廷来,由朕亲自过目。若谁敢欺上罔下,行包庇之事,那他头上的乌纱帽也不必留了!
金銮殿上的后续顾长晋自是不知,他在偏殿吃完孙院使亲自熬的汤药后便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