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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着肚子,不敢过分使劲,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半天只能挪动丈许,她便将这摊烂肉慢慢在地上搓着,直到抬上床,早已累出一身汗。
她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替挛鞮藉盖好被子,放下帷帐,自己坐在案边,手握径路刀,开始竖耳听外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屋外突然响起打杀声,起先是在前院,不多时便传到了后院,兰佩的心砰砰狂跳着,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冲出去,又怕刀剑无眼,或是再被劫持,正坐立难安间,忽闻门外有人朝里叫她:大阏氏。
她疾步迈向门边,透过门缝看去,只看见一个人影,又朝里叫了一声:无忌。
兰佩迅速打开门闩,见那人着单于庭百骑长深赭色皮革软甲,身后跟了十几名单于庭的侍卫,均站在廊下,与她隔开相当一段距离,百骑长向她出示了单于庭北大营的通行腰牌,叩胸沉声道:属下是单于庭百骑长戈义,奉命前来救大阏氏,大阏氏请随我来。
兰佩没动,犹疑着看了眼身后,对戈义说:挛鞮藉被我下了药,现绑在里面。
戈义明显一惊,速派人把手房门,又对兰佩说:大阏氏,这里属下自会处理,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大阏氏尽快随属下离开。
兰佩点了点头,一路紧随他避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往后院疾走,穿过一扇女墙,来到方形高楼下,早有人接应将望楼通往院外的后门打开,引她坐上等候在外的一辆马车。
兰佩坐进车里,等了一阵,见马车一直没动,遂掀开轿帘往外看去,见马车四周均有单于庭侍卫把守,刚才领他出来的百骑长戈义正在叩首向一人汇报什么,那人背对着她,身型高大,颇为眼熟,待戈义同他汇报完,他又交待了两句后,突然转身朝她这边走来。
兰佩此时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中原面孔,蓦地一惊,暗道,怎么是他?
待那人一步步走到车边,兰佩已放下轿帘,听他站在车边沉声道:赵实救驾来迟,还望大阏氏恕罪。
兰佩这才重又卷起轿帘,看了他一眼,压下心头难言的思绪,定定道:多谢右谷蠡王出手相救。
赵实再拜道:大阏氏言重了。属下不敢当。大阏氏,此地为朴须族外戚的一处别院,不宜久留,属下已安排好另一处安全住处,这就送大阏氏前去。
兰佩说了声:有劳,便放下了轿帘。
马车徐徐行驶了约三个时辰,终于日落时分抵达了另一处驿馆。兰佩下车后,赵实领她在前厅稍事休息,待后院整理妥当再住。
兰佩坐下,浅抿了口温水,问垂手站在一侧的赵实:右谷蠡王怎会亲自前来?此事大单于可知情?
赵实凛然道:回禀大阏氏,大单于正领兵讨伐东胡,现不在单于庭,对此事并不知情。
兰佩登时一惊。冒顿已经打去东胡了?!那雕陶和绛宾他们......
她忙问赵实:大单于几时走的?
赵实如实回禀:三日前。
兰佩心下一沉,急道:挛鞮藉说雕陶和绛宾与东胡王内外勾结,欲在大单于讨伐东胡期间对大单于不利,此事大单于可知?
赵实看出兰佩着实心焦,点了点头,用劝抚的口吻道:大单于自然知晓,因而才会在东胡使者来到单于庭当日便挥师东进。大阏氏不必为此担心。
原来他一早已经知道了。
且将计就计,设计了一次完美突袭,反手打了东胡王和雕陶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这才符合他匈奴王的一贯的行事风格。
兰佩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又问赵实:你是如何得知我被掳至此,又提前便埋伏下暗卫的?
赵实自知瞒不过,且也不必瞒,遂淡淡道:自大阏氏离开单于庭当日,属下便一直派匈奴间暗中跟随保护,直到大阏氏离开第四日,属下得暗探密报,挛鞮藉率千骑离开封地正往单于庭来。属下觉得此事甚蹊跷,便一路派人跟踪并安插内应,直到三日前大单于决定发兵东胡,当晚,属下得知挛鞮藉正率千骑马不停蹄追赶大阏氏,遂于第二日一早便领兵追了上来。
赵实稍顿了下,语调逐渐转沉:前日驿站着火,属下当时正在路上,得报后未让内应当即行动救出大阏氏,实因上次神木遇袭,因无证据,无法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故此次属下斗胆让大阏氏孤身涉险,实为收集雕陶一伙所犯滔天罪行的全部证据,当然,前提是确保大阏氏绝对安全。赵实此举令大阏氏受惊,不求大阏氏宽宥,还请大阏氏责罚。
兰佩听到这里,除了被赵实的缜密细致所折服,甚至还对他产生了一抹感激之情。
先是赵绮,再是赵实,这兄妹俩一个用命,一个用心,救了她两回,就算她是铁石心肠,也该被软化了。
她怔怔地望着赵实,良久,轻叹了一声,道:罢,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责罚,我是你救的,功过相抵,今日事,谢谢你。
想了想,兰佩又道:待大单于从东胡得胜归来,我定面禀大王,请他重赏你。
赵实想了想,略带迟疑道:大王深爱大阏氏,属下对大王、大阏氏尽忠是份内之职,还望大阏氏念在我兄妹二人同为赵氏之后的薄面上,莫要在大王面前提及属下暗中护卫一事,免生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