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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佩不放心赵绮,催促鞠婼阿姆快去替赵绮诊治,鞠婼听说了大阏氏是被那个来自中原的赵姑娘所救,从银帐出来,又去了赵绮的毡房。
毡房内,一位巫医正在施救,赵实不便进去,远远站在门外,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此刻难掩焦急之色。
床榻上,赵绮仍是昏迷不醒,鞠婼挥手示意那巫医让开,自己解开赵绮亵衣,前后看过,不见外伤,只背后有两处青紫,用手轻轻按压,并无异样之感。
她沉吟片刻,命人速凿地为坎,下置温火,将赵绮置于火上,四肢皆由人按住,自己脱鞋,踩上了她的后背。
不过三下来回,只听赵绮猛烈的一阵剧咳,喷吐出一口献血,鞠婼长吁了一口气,将她抬回帐内,自己欲去巫医所制药。
被赵实拦住:阿姆,舍妹她......
鞠婼面色淡然:恶血已出,应无大碍,奴要回去给赵姑娘配药了。
赵实这才放下心来,不住称谢,目送鞠婼离开。
冒顿自神木祭台回到单于庭后,先去银帐看过兰佩,听兰儋说她和胎儿均无事,见她喝了安神药已睡下,便又匆匆回到金帐,命赵实前来议事。
冒顿屏退左右,立于那鼎兽面衔环博山炉前,见赵实进帐,免他行礼,问道:赵绮如何了?
赵实仍是毕恭毕敬行了礼,方道:禀大王,舍妹已脱离危险。
冒顿点头,凛然道:子初,今日事,若不是她舍身相救,后果恐不堪设想,是孤欠她的,孤记下了。
赵实诚惶诚恐:大王言重了,若说相欠,从前是大王救我兄妹于水火,我兄妹二人能有今日,全仰仗大王信任不弃,此次不过是舍妹行人臣应尽之义,大阏氏身怀匈奴王之后,万金之躯,为保大阏氏母子平安,我兄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冒顿看着这个被他救下的中原王族之后,颇生感慨。若不在中原被逼走投无路,这个赵国王子又怎会投他麾下,说这一番就连匈奴王室贵族们都未必能说出的铮铮誓言。
冒顿沉吟片刻,问他:子初,今日事,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赵实斩钉截铁说出两个字:雕陶。
冒顿明知故问:何以见得?
赵实知大王只是想从他口中说出心中已有判断,遂沉声道:雕陶爱女哲芝嫁大王后被送东胡,大阏氏此时有孕在身,雕陶心中不忿,伺机报复。
冒顿面色如水,看不出心中波澜,随着他的话,又问: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
赵实这次没有立即作答,思忖片刻方道:按兵不动。
这倒是冒顿没想到的。他以为赵实既已确定目标,应会开口请求彻查此事,还赵绮一个公道。
为何?
一无证据,彻查易打草惊蛇,且未必能查出结果,二来,雕陶身后是挛鞮王族和朴须族,非王既贵,皆掌万骑,大王如今正在筹谋对东胡一战,不宜于此时动摇国内执政根基,三则......,赵实说到这里顿住了,似是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冒顿挥了挥手道:旦说无妨。
赵实这才说道:大王当初杀父自立,强势主政单于庭,王室贵族们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忌惮大王霸权军威,不敢不服,大王不杀挛鞮绛宾,非他罪不该死,而是需借此表明,大王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且哲芝身为左贤王爱女,嫁与大王后被送东胡,这才刚去不久,若大王此时无凭无据降罪,恐难以服众,寒了一众王室贵族的心。
赵实所说,实则正是冒顿心中所想。
不论挥师东胡抑或动土筑城,都需王室贵族的支持,是以即便知道今日之事幕后主使是谁,念及国之大计,唯有暂且隐忍。
金帐之外,一轮滚滚红日坠入莽莽草场深处,暮色四合,帐内光线渐暗。
冒顿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赵实的肩,叹道:知孤者,子初也!
赵实垂目,恭敬道:大王,东胡使者不日将三进单于庭,为臣是否等此事过去之后,再前往铁拂封地协助建城?
冒顿想了想,知他是因赵绮负伤,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单于庭,遂痛快应允:可。此事不急,待赵绮养好身子,你带她同去!
赵实敛衽郑重叩谢:谢大王!
......
兰佩醒来时,天色早已黑透,帐内灯光幽暗,明灭不定间,瞥见冒顿和衣躺在她的身侧,正凝神望她。
见她睁眼,他轻声问她:醒了?
兰佩点头,口干舌燥,哑声说了句:水。
冒顿连忙翻身下床,替她斟满一戽水,送到她唇边,看她喝下,问:可还要?
兰佩摇了摇头:不用了。
许是喝了安神药的关系,她一时发晕,缓了会,才想起今日事,忙问冒顿:赵绮怎样了?
冒顿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说:无碍,已经醒了。
兰佩这才放下心来。不期然又想起今天经历的一幕,兀自一阵后怕。
事发突然,当时忽见那群野马似洪水般朝她冲来,她根本避无可避,眼看着身边士卒被冲散倒下,千钧一发之际,若是没有赵绮扑将过来,还不知她抑或是她肚里的孩子,如今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