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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他才找了个时机,开口问了一句。
“跟他的话,朝上说就可以。”独孤澈道,“他性子太偏激,本意是为了北殷,但是有的时候跟孤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顿了顿,揉了揉太阳穴,理所当然地道,“孤懒得跟他私下吵,在朝上说,还有些老臣可以拦住他,顺便训斥他一顿,何乐而不为。”
赫连笙一时没想到独孤澈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没忍住,被茶水呛了一下。
“你就不一样了。”独孤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小笙。”他道,“孤有的时候觉得,若是你的父皇没有那么执着于所谓血统,梁楚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赫连笙沉默了一瞬。
“冒险,有的时候比不过循规蹈矩。”他笑了笑,“若是换了舅舅,会冒险么?”
独孤澈很平静。
“若让我摇摆不定的抉择中有一个是你。”他道,“我会赌一把。”
赫连笙怔了怔。
他失笑:“舅舅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看着面前的桌面,“你要用梁楚的江山来赌么?”
“你以为。”独孤澈道,“你的四哥,现在不是在作践所谓的江山么?”
“可能吧。”赫连笙看得很开,“赫连家坐那个位置也坐了快两百年了,若是真糟蹋在他手里,也是命数。没什么好看不开的。换个人来坐,说不定还是新生。”
毕竟,现在的朝廷,看着已经是死水一潭,连颗水花都激不起来了。
独孤澈看着他,静默了一瞬。
“恐怕还到不了那个时候。”他缓缓地道,“隋西的铁蹄,就要踏进梁楚了。”
赫连笙放在桌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知道,独孤澈说得没错。
他们先前的估计,实际上都是保有乐观的态度。那就是这场仗能顺利地打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是事实上,独孤澈迟迟不敢出兵,就是怕赫连瑾秋后算账。同样的,赫连瑾会不会完全把兵权放给赫连霄,也是个未知数。
隋西并不弱,相反,近些年,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入侵梁楚。
外患已在,若是再有内忧,边境不是没有崩溃的可能。
空气中安静了几息,片刻后,独孤澈开了口,意味深长。
“小笙。”他道,“你别忘了,你也姓赫连。”
赫连笙垂了眸,少顷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也不想姓这个姓。”
独孤澈笑了笑。
“罢了。”他道,“此事之后再说。晚宴还有一会儿,你先回去休息罢。”
赫连笙点头,站起了身。
临了,独孤澈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
“对了。”
“嗯?”赫连笙回过身。
独孤澈斟酌了一下措辞。
“你跟那位顾大人是熟人。”他道,“依你之见,他对皇帝,真的有那么忠心么?”
赫连笙顿了一顿。
*
一直到晚上的夜宴,赫连笙都还在思索独孤澈向他提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清楚对方提这个问题的用意。
顾渊对皇帝的态度,取决于他们谈判的成功率。
若是他真的如传闻中一样,是一个靠媚上爬上去的佞臣,那么独孤澈的态度,或许就要强硬一些。
若顾渊并非如此,那么,事情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
赫连笙看着面前的酒杯,叹了口气。
独孤澈以为他很了解顾渊,但是事实上,一直到四年前,他才发觉,他其实并不了解对方。
比如……
他不知道顾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再比如……
换做从前,他也没想过,顾渊会疯到让他入顾家的祖坟,还在他复活之后,瞒着顾业潭和乌兰娴,把他藏在顾家整整半个月。
“殿下。”侍从轻声在他耳边提醒,“该入席了。”
赫连笙回过了神,“嗯”了一声,进入了殿内。
这场夜宴,是专门为了欢迎梁楚的使臣的。
虽说此时此刻,北殷也并无真心欢迎的意思,但是毕竟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足。不过半天工夫,北殷的朝臣就到了温泉别院。
也因此,晚上的夜宴,放在了室外。
赫连笙戴着面具进去的时候,独孤澈还没有到,大多数人都瞧见了他,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
赫连笙一一点头回礼,一直到看到了顾渊。
他停顿了一下。
对方依旧盯着他,双瞳乌黑如墨,盯得赫连笙几乎有些不自在。
但是很快,对方就收回了目光。
“殿下。”他轻声道。
……看起来,是醒过神了。
赫连笙想。
顾渊第一次见他时候的失态其实不难理解,但是他知道,顾渊很快就能明白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
果不其然。
对方不当众给他难堪,赫连笙也懒得跟他多交谈,淡声开了口:
“顾大人。”
在某个瞬间,赫连笙依旧能看到顾渊一刹那紧绷着的唇。
不过很快,他就克制住了自己。
“白日对殿下多有冒犯。”他轻声道,“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
赫连笙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