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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他为了哄阿菀开心,吩咐各地官员若发现绿梅则快马加鞭送来魏都。可是,阿菀死的时候,园中的绿梅也因水土不服而折损了,想来亦是感怀故人吧。
    轿辇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燕华殿,静影正和宫人包饺子。
    他头一回见有人在宫里肆无忌惮地包饺子,觉得好玩,便没有组织。
    静影的脸上还混着面粉,看起来颇为稚嫩好笑,其实转念一想,若非陈国国灭,她今年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兴许还在开心地等待未婚夫来娶自己。
    想到成璧,宇文温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摆手命令王内侍将路上摘下的红梅找个瓶子插起来,他自己则掩着袖子咳嗽了一声,静影听见响动才发觉是宇文温来了,立马率领宫中的人给他行礼。
    陈章笑得尤为灿烂,虽然他遭遇了常人不能忍的痛苦,但是能够守护在公主身边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而且如今公主能够笑得如此恣意,也多亏了宇文温,所以他心中对宇文温还是颇有好感的。
    陛下怎么来了?卢太医说您刚刚好了些,不能吹风的,您定是耐不住寂寞,所以才来找臣妾的,是也不是?自怀孕之后,她倒越来越像是个小孩子了,每日里不是挑嘴,就是和他斗嘴。
    你阿,御膳房做的不吃,非要搞一些弯弯绕绕的,你嫌累得慌吗?宇文温笑着摇了摇头,屋内暖和,烧了地龙,此刻静影身上衣衫单薄,见宇文温披着狐裘看起来非常臃肿,便直接将他身上的狐裘扒了下来,嘴里还振振有词:陛下忘了去年夏日发热之事了?卢太医说症结就在于您穿得太多太厚!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难为她还记得。
    只是静影不知道的是,其实并非因为那样他才发热,而是但不知怎的,他想到也许自己离开后,她会伤心,宇文温便一直没有解释。
    这世上能为他真正哭一场的人已经不多了,哪怕静影只是害怕自己心里她无人庇佑,要独自面对桓槊那头恶狼。
    什么馅的饺子?他轻声问道,转头看向那些饺子,杂七杂八的,看上去形状各异,有些还需要非常仔细的辨认才能勉强认出大约是个饺子的形状。
    静影不无得意道:芹菜馅的饺子!陛下没有吃过吧!
    宇文温险些惊掉眉毛:谁会吃芹菜馅的饺子?他素来厌恶芹菜和大葱,重口味的菜肴从来不准许被端上桌,是以阿菀在世时常常嘲笑他,究竟是不是个魏国人,口味竟然像陈国人那样清淡。
    陛下不会不敢吃芹菜吧?她大约是看出了自己的窘迫,所以得意洋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
    宇文温为她撩起额前的碎发,轻声道:阿菀,你看雪又大了。
    王内侍在旁边摇了摇头,此病症已入膏肓,药石五灵,陛下已经在月前出现了幻觉,此刻正是把静贵妃当成了从前的沈贵妃。
    静影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所以并不惊慌,她悄声问王内侍:陛下还剩多少时间?
    王内侍用袖子抹去眼泪,回道:旦夕之间。也就是说,宇文温真的要死了。
    他是那么地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自己的子民,他想要匡扶宇文氏,想要振兴魏国之心从未熄灭,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得善终呢?
    静影想起哥哥,宇文温曾提及哥哥,他觉得哥哥和他是一样的/不被上天眷顾之人。
    阿菀,我们去看雪好吗?宇文温牵起她的手,温柔小心地询问她的意见,虽然宇文温的身子不宜再受冻,但是静影看着宇文温希冀的目光,终还是不忍心,于是回握着他的手,道:好啊,子凉。
    沈菀从不叫宇文温为陛下,而是唤他子凉,于无人之处,他们时常不顾尊卑和世间礼法,就此如尘世间最寻常的一对小夫妻般,温馨而甜蜜。
    外面冷,子凉穿好衣裳。静影取过狐裘,将宇文温给裹了起来,宇文温以为静影是沈菀,意识不清间一直傻笑着点头:阿菀是世间对我最好之人。
    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也充满了寒意,宇文温身体不佳,不过一会便又些受不住,可当静影劝他时,他又闹起了孩子脾气,非不肯随静影回屋。
    我想看绿色的梅花!阿菀你就陪我去嘛!你陪我嘛!陪我嘛好不好!原来陛下闹气脾气来,比起小孩子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王内侍无奈的眼神下,静影只好妥协,跟着宇文温四处走走停停,美其名曰寻找绿色的梅花。
    陛下,绿色的梅花早就不开了,您就是跑遍整个皇宫也看不到的!王内侍据实相告,他却捂起耳朵不肯再听,谁料自己走到一半喘着粗气再也走不动了,幸好王内侍带了轿辇,宇文温坐在轿辇之上,表情十分沮丧,抱着静影不肯撒手,问道:阿菀,我如今怎么这般不中用了?我曾说过要陪你走遍天涯海角,不知还能不能实现。他迷糊得厉害,自然不晓得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反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谁不想活着呢,哪怕身如风中残烛,但好歹也有一线希望,可像宇文温这样的人,既对未来充满希望又十分绝望之人,当真是世上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