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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钦辞揉着她的脑袋,将她浸润汗液的发丝一绺绺缕顺:顾家军驻扎在北地,与金陵相隔甚远。一路向南攻城, 双方难免死伤惨重,还会有数多百姓迫于朝廷政令应征入伍。
    他在战场上见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反而更加厌恶生灵涂炭。
    又想着我如果反了,名不正言不顺, 落在世人眼里就是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我背上这个臭名没什么, 但父亲、兄长,还有边关三十万顾家军, 他们一辈子为大楚肝脑涂地的忠名不能毁。
    宁扶疏点点头, 这确实是顾钦辞的性子:除了这些呢?
    后来有一段时间,舍不得对你下手。顾钦辞挑唇道, 这条算吗?
    当然算。宁扶疏忽而露出轻笑。
    顾钦辞扯了扯她滑落肩头的薄衫,遮住一片风光: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宁扶疏任由他摆布,随口道,只是突然在想,那晚踩芝麻杆, 应该讨个升官发财好兆头的。
    说完这句话, 她累得闭上了眼睛, 呼吸很快绵长起来。
    千里莺啼,杨柳映江。
    关不住的满园春色中,和风一日暖过一日。郊外山花绽开得烂漫,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这些时日,顾钦辞几次想带宁扶疏去城外山上赏桃花,但都被对方用各种借口回绝。
    好似自那日酣畅淋漓地放纵之后,宁扶疏独自待在书房的时间,比以往多了好几倍。
    像是又回到了曾经在金陵的日子,她总有批阅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
    顾钦辞每回推门进去,宁扶疏无不在看各地影卫传上来的信报,其中又犹属金陵密报最多。叫人不禁怀疑,朝堂上出事了。
    而当他询问宁扶疏,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四个字:你别多想。
    她只不过在思量一件棘手的麻烦,左右两条路都不好走,难以抉择。等她下定决心了,自然会将来龙去脉全部告诉顾钦辞。
    顾钦辞离开后,宁扶疏唤来琳絮,头也不抬地问道:西院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西院住着的是宋谪业。
    不安分。琳絮总结出简短三个字,往南飞的信鸽被咱们截下来好几次,回回都把殿下做的每一件事写得一清二楚。
    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自从殿下把绸缎庄的生意交给他后,他就开始借此接近罗姑娘,然后利用罗姑娘在各处生意场上的人脉,搭上了两条贩卖盐引和军马的线。
    殿下,咱要不要把他琳絮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休要打草惊蛇。宁扶疏淡淡瞥她一眼,假装咱们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盐引和军马随便他买卖,还有他放出来的信鸽,从今天起也不用拦了。
    殿下琳絮闻言瞬间急了,忍不住道,您明知他是陛下派来盯着您的人,为何要放任他胡作非为?贩卖盐引和军马是重罪,如果东窗事发,咱们可讨不着好。
    慌什么,本宫话还没说完。宁扶疏悠闲地抿了口温茶,是今春新出的明前龙井,入喉清甜。
    不拦他的密件,是为了让金陵那位相信,从朝歌传去的都是真消息。从而方便宁扶疏动手脚,把命脉掌握在自己手里,永远比时刻提防别人更可靠。她续道:至于生意上的事,本宫自有主意。
    从她看清宋谪业自私自利的本性之后,她便清楚,一个满心贪图权势地位的人,他依靠宋丞也好,投靠赵参堂也罢,乃至借长公主这阵东风,都是舍近求远。
    不如另一条最快的捷径,九五帝王。
    当初朝歌长公主玄清观中毒昏迷,宋谪业那般着急奔往皇宫,就是去攀附宁常雁那簇高枝儿的。
    果不其然,才间隔半个多月,她就再次收到了金陵传来的密信。
    彼时她正趁着暖阳不燥,在院中曝晒书卷,淡雅韵然的墨香浮动。宁扶疏接过信笺,漫不经心地一行行扫过:小皇帝听闻朝歌长公主在封地一人做大,公然触犯大楚律例贩卖私盐与军马,特遣派钦差御史前来查探虚实。
    目光在最后一个字停止,她脸上并无波澜,反而低低朗笑出声。
    沁阳姑姑,这回,是你错了。
    看错人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宁常雁的疑心便是如此。
    她对宁常雁的容忍,也到此为止。
    你死我活的棋局,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法。
    宁扶疏信手从木箱中拿出一册书卷,正是兵法典籍。翻开书页,曝于明媚日光下,她随意垂眼阅读书中内容。
    当如古人言: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暗五暗六。宁扶疏喊了两名影卫的代号。潜藏暗处的黑衣男子立刻出现在庭院中,单膝点地,埋首行礼。
    西院手里的生意,这几天之内处理干净。以及谨慎着点咱们自己私底下的那几桩生意,务必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宁扶疏道。
    兴许琳絮听不明白,可影卫却清楚。西院手里的生意,指的是普通草药生意。
    宋谪业的一举一动始终在宁扶疏的眼皮子底下,当得知他向衿悠打听贩卖军马的渠道,意图伙同小皇帝陷害长公主。宁扶疏便和罗衿悠里应外合做了一出戏,故意将高利润草药商伪装成军马商引荐给他,以假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