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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顾钦辞说的,毒不死她。
那便将就吧。
宁扶疏随遇而安地宽慰好自己,却见顾钦辞抽出别扣腰间的短匕,柄刻竹骨,刃镶灿金,折射日光粼粼,直晃人眼。饶是宁扶疏一个不懂兵器的外行,也惊艳于它外观的美。
可顾钦辞横握这把锋利至极的匕首,竟在下一秒干脆利落地割断了野鸡喉管。
殷红的血稀稀拉拉向下流,青草绿叶立马沾染斑驳污渍,红得刺眼。
鸡血腥臭味逐渐在空气中扩散弥漫,防不胜防地钻入鼻腔。
呕宁扶疏忍不住犯恶心。
顾钦辞抬眸瞥来:殿下闻不得血味?
她这个反应还不明显吗?宁扶疏心底吐槽,却并不想开口说话,因为张嘴只会让她吸入更多令人作呕的气体。她从袖中拿出丝帕掸开,捂住唇鼻,阻挡气味渗透飘入,也以此来回答顾钦辞的明知故问。
男人半边长眉微挑,按理说,这种情况他就该站远些,远离宁扶疏的视线处理生禽。
可说来奇怪,自己分明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厌恶宁扶疏,也不再有时时刻刻盼着她死的恨意,却仍旧乐于欣赏她的痛苦、她的不适,乐于看她所有的一反常态。
是以,顾钦辞非但没有走远,反而将两只野鸽的喉咙也一齐割断。
像极学堂内坏心眼捉弄同窗的少年郎,七分意气风发中透着三分顽劣幼稚。
他提溜着禽类翅膀,将三只家伙最后一滴血也放尽流光:既闻不得,就该多闻一闻。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殿下很快就习惯了。
顾钦辞,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宁扶疏被他气得人设都不要了,开口就骂,本宫要习惯这些臭味做什么!呕
她说着属实忍耐不住胃酸翻涌,既然顾钦辞不避,那便自力更生,自己跑远到闻不见腥味的地儿去。
但兴许因为野外生禽的血味太过刺鼻,也可能亲眼瞧见腥红鲜血潺潺流动对神经的冲击太强烈,宁扶疏已经跑了数十米,依然觉得鼻腔吸入的空气不干净,遂继续向前。
顾钦辞短短一晃眼的功夫,人已经没影了。
他四下张望,满目尽是翠色点缀枯黄的草木,唯独不见明媚张扬的绯色衣裙。
顾钦辞心跳蓦地停滞一瞬,腾升起丝丝缕缕的慌张。
宁扶疏呢?
栖霞山上没有食人凶兽,却有奸人刺客。虽说刺客多半藏身宴席间,而不会出现在此地,可事有万一,也最怕万一。除了他身边,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安全,更何况长公主府的影卫似乎并未跟上,宁扶疏独自一人
顾钦辞不敢深想,当即甩了手里的山鸡和野鸽丢开,脚底迈开最大的步速,同时顺道扯过银鬃马背上挂着的水囊,边跑边冲洗沾了禽血的手。
一根根手指掰开,连指甲缝里都照顾到,洗得干干净净。
远处,宁扶疏珠钗华服累赘,浮光锦织的宫裙不慎被荆棘倒刺勾住,她不得不蹲下身子处理。
野外肆意滋长的灌木倒刺极多,且细长尖利。倘若不小心戳到指腹,细密的疼立即钻入肌底。宁扶疏大意被倒刺扎到好几次,虽万幸没出血,却回回都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朝歌长公主皮肤细腻娇嫩,平素恐怕连粗糙之物都没碰过。她折腾半天,小腿都蹲麻了,总算将裙摆和荆棘完全分开,立刻便要站起来
却没发现自己另一侧衣裙也被荆棘扎住了。
将她拖得蓦然踉跄,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宁扶疏思绪陡转,心想四周满地荆棘,若这样摔了,只怕大腿小腿连带手臂腕肘,每一寸皮肤都被会扎穿,血肉模糊。她咬紧牙根,绝境临头,愣是用侧扭的脚踝撑住浑身重量,堪堪稳住身形。
只是这样一来,脚踝难免崴伤。
密密麻麻的痛意顷刻间爬进骨头,纠缠住她的血管,在血肉骨缝内搅弄风云。宁扶疏受伤的那只脚不敢使力,只虚浮点在地面,可仍旧止不住冷汗涔涔渗出额发,牙根颤颤咬得死紧,还有秀眉不自觉拧成蝴蝶结。
单只脚扭伤严重,她是不可能再蹲下去了。
又碍于自尊心,也不想巴巴站在这里等着顾钦辞前来找寻。于是她从旁边捡了根树枝,尝试想将盘根错节的荆棘拨弄开。
这诚然繁琐至极,钻心刺骨的疼痛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她,愈渐扩散、放大、蔓延,超过宁扶疏的坚强和毅力。虚汗滴在睫毛上,斑驳了眼前视线。
她从尽量心平气和到心烦意乱,从耐心分开枝条到胡乱拍打灌木。
今儿这身衣裳是蜀地月前刚供上来的珍贵锦缎,她与李皇后二人各得一匹便无剩余,宫内尚服局竭尽全力省料子,也只做出两件锦裙,而今日赴宴所穿,自是宁扶疏从中挑选最称心的。
可如今,就算解决掉丛生荆棘,宫裙破破烂烂戳满孔洞已成定局,势必不能再穿。
她变得这样惨,全都怪顾钦辞。
宁扶疏想着,倏尔生出几分委屈。她穿越来大楚朝已有半年,期间,顾钦辞的怒气值陆陆续续降低,这本该是极其值得庆祝与庆幸的事,可方才顾钦辞斩断几只生禽喉管的刹那,宁扶疏忽然有种错觉。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顾钦辞仍旧深深憎恨着她,所以见不得她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