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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倒还仁德,很快就下令上届科举仍然作数,高中者功名都在。
各高中考生喜不自胜,也陆续得到吏部授官,但沈知仪却是吏部不敢碰的人。
他姑姑是戾太子的侧妃,戾太子在位期间还是皇贵妃,他爹被人称为国舅爷,这样的身份,在戾太子与皇贵妃身亡后能保全性命都是难得,哪里还会被授官?
她以前就替他可惜,十年寒窗,一朝高中,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而现在宋明钰却说他要在京城做官了,这是真的吗?
宋明钰回答:不错,皇上不计较他身份,又有沈家鼎力支持,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还能把你从严侯手上抢回来。
她语气里微微带着酸气,聂蓉却因她的话而惊得面色发白,心颤不已。
抢回来
她当然无法正面回答宋明钰的问题,良久之后才无奈答道:姑娘若想放手便放手,不想放手便不放吧,这终究是姑娘和沈公子的事,与我无关。我不知未来会怎样,但我暂时并不想被休。
宋明钰笑了笑,叹了声气,说道:你倒是活得小心,循规蹈矩的,算了,我也不逼你了,望我们都能如愿吧。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聂蓉看着她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她说自己活得小心,循规蹈矩,这似乎不算什么坏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加上她那样的语气和表情,分明就是一种难理解和不认同。
宋明钰就像一匹烈马,她爱打马球,就要在马球场上成为那个最耀眼的人;她喜欢沈知仪,哪怕被拒婚也不放弃;她听说心仪的人喜欢他人,立刻就去找那人,她活得那么肆意,只管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在乎前面是不是悬崖,身旁是不是有人笑话。
而自己呢?爹给她订了侯府的亲事,她就算害怕也知道自己该努力做好侯夫人;爹又给她退了婚,她觉得不齿也无可奈何;爹又给她订了亲,对方对她好,她就慢慢觉得这亲事不错了;然后严辞又娶了她,还不顾危险救了她,她就死心塌地做了这侯夫人,压根不敢去想得什么自由的事。
她永远,都在很努力的顺应天命,绝不去与命运作对。
所以如果她有选择的资本,她会马上离开侯府,然后给沈知仪送信,让他来娶自己吗?
想了很久,她总觉得嫁沈知仪这件事变得很陌生,无论怎么给自己作假设,她始终都会想到严辞要知道她在想这问题怕是又要生气了;今日酒宴算成功了,母亲应该不会怪她吧?甚至还要想起他那天在床上说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一寸皮都是我的,霸道又狠厉的样子。
她作不了假设。
也许,她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吧,嫁了谁,就不敢再去想别的男人了。
因为宋明钰拦她说的这些话,让她晚上躺在床上都有些睡不着。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严辞休她这种话挂在嘴边,休妻难道是很常见的事吗?她看上去就那么容易被休?
第一个问题,不管休妻是否常见,但在王公贵族、官宦人家是不常见的,因为这些姻亲关系大都盘根错节,一纸婚约代表着两个家族或是几个家族的盟约关系和颜面,若不是天大的事,是绝不会休妻的。
第二个问题,她看上去还真容易被休,原因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譬如宋三公子日后若休了陆绯嫣,那他要如何面对太原陆家?又如何面对京城的侯府?这些问题不得不考虑,但严辞就不用考虑,他无所谓聂家的态度。
他唯一考虑的,可能还是侯府的名声吧,这是他上次说的。
真是好笑,被人咒着去死都不在意,竟还在意这种名声。
她觉得越睡越烦,又想起来练字了
几天后,有官差到侯府,给她送来一封信,是严辞从冀州行宫送来的,官差还殷勤告知,他们明日就启程回冀州,明日一早他会过来一趟,若有书信,待他过来时交给他就行了。
聂蓉给过赏钱后就收下了信,兴冲冲打开,却只有一页信纸,信上还只有两句话:府中诸事可安好?炎暑日蒸,你与母亲善自珍重。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信封上写着让她收信,却又在里面写让她和老夫人珍重身体。
她的身体好好的,倒是老夫人因为不耐暑热,确实要珍重身体。
那为什么又不直接写信给老夫人呢?
她将信来回看了两三遍,约摸琢磨出了严辞的意思:他知道老夫人到了夏季胃口就不好,有些担心;又知道她在给老夫人做糕点,觉得此举甚好,于是特地写封信来给她,让她照顾好母亲,别让母亲身体有恙。
所以他是不是觉得做两盘点心很轻松?
而且他这是有多忙,竟连个称呼和落款都没有,好像是谁逼他写这信似的!
聂蓉对着空白信笺又看了很久,回道:诸事安好,母亲康健无恙,盼自珍重,勿念。
看了眼,发现她的字和他比起来确实显得小家子气了一点,而且那个珍字她写得不好,单看起来还不觉得什么,和他的同一个字挨在一起看就觉得难看了很多。
想了想,她重新写了一封,把那盼自珍重去掉了,这下觉得顺眼了很多。
明天拜托官差送信是不是又得打发点赏钱?真是的,好端端的寄什么信,要寄也给老夫人寄,不知道她现在连一个铜子儿也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