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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黄昏,顾青冥收拾了手里案卷,欲出门寻君夙,却发现他已经回来,在庭下那棵快开花的树下坐着。
见顾青冥出来,祁温书也没有动作,只愣愣盯着池里将融未融的池水发呆。
自他长大后,顾青冥几乎很少见他这副安静到极致的模样,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情
绪。
春寒料峭,他在这里坐了多久?顾青冥大步上前,用极轻的、怕会惊动树枝蝶雀的声音轻轻道:“君夙,怎么不回屋?”
话刚一出,少年身体微微一震,神情发生了些许改变,他抬眸,用那双与常人有异的银水双瞳仔仔细细地看顾青冥,似乎要用目光描绘他本人。
顾青冥任他打量,不安的感觉像墨入清水,越淌越多。
“……三皇子。”祁温书看过了,复垂眼,“只是觉得无聊,随意看看。”
顾青冥伸手:“与我回屋。”
祁温书温顺伸手,手指搭在顾青冥手上,顾青冥感觉到了凉意,似乎将骨髓都冻结住的冷,怒意从他眼底升起,又被他无声地压下去,只是领着人进屋,留下一句“等着”,旋即复出了门。
他实在坐了太久,从手指尖到心口都是冰冷一片,麻木的,神智也在冰天雪地之间凝滞,在屋里的热将最外层冰冷的壳子融化掉,他终于轻轻抖了抖眼睫,吁出一口冷气。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受伤了,不与我说,强撑死忍;嗓子没有治好,后续也许会出现更严重的情况,不与我说,云淡风轻;以为我是恶召之子,不与我说,极力隐瞒。
十四年的光阴共度,我却始终被隔阂在外,什么也不知道。
他坐在书桌前,拿起一张纸,微抿起唇,提笔写字。
顾青冥端着一碗姜汤回来时,发现君夙在写字,过去问他:“写什么?”
“只是随意练练。”君夙说,纸上确实也只是字不成句的练习,顾青冥看过一眼便过了。
“喝光。”顾青冥将碗递给他,顿时,姜汤那极其浓郁厚重且特点鲜明的姜辣从空气进入鼻腔,祁温书立刻转头,干脆拒绝道,“我不喝。”
“……”顾青冥不说话。
祁温书犹豫一下,还是抗拒这种味道以及口感:“我讨厌这种味道。”
“……”还是不说话。
“很讨厌。”祁温书强调。
“……”
“喝一口。”祁温书终于妥协,在喝汤路上勉强退了一小步。
但这一小步并没有打动铁石心肠的三皇子。
“两口。”祁温书再次退步。
退步这种事情向来只有0和无数次,退一小步便如堤溃蚁穴,后面只会越退越多。
面对如此悲愤无奈的话语,顾青冥只有两个字。
“喝光。”
祁温书登时愤怒起身,正想大放厥词我不喝就不喝你能把我怎么样,顾青冥却是想了想,似乎终于想到了原因,说:“我喂你。”
祁温书与他对视几秒,然后端起碗,壮士断腕般仰头把一大碗姜汤尽数灌进嘴里。
看似很豪迈,但其实他的心理里程是这样的:
还未进嘴:开始后悔。
刚抿一口:好——难——喝!
喝一大口:时光倒流吧倒流吧!
再喝一口:要吐了——
喝到中间:都喝到这儿了,一鼓作气吧。
最后:嘴已经麻了,他一定要打顾青冥一顿泄愤!
一声巨响,祁温书放下碗,只觉身体从内而外都散发出一股姜味。
“不错。”顾青冥摸摸他的头。
祁温书:“……”
他仰头亲在男人嘴角,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要让你尝尝姜汤的味道。
哪知顾青冥不但不躲,反倒压着他的腰反客为主,亲得更加深入。
亲来亲去,摸来摸去,最后祁温书崩溃道:“停!”
顾青冥看他一眼,似乎想说怎么停得下来。
祁温书欲哭无泪。
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真实例子,他是不是傻。
其实民间关于天降之子的故事不少,但很多都是一点点考据加多半的臆想,祁温书将书房的书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个看上去靠谱的说法——
传闻,天降之子与恶召之子为双生子,正面为阴,反面为阳,一黑一白,有改变江山王朝的能力。
既然这样,效果应该也没差别,怎么区分?
祁温书又开始疑惑了。
“嘟嘟嘟。”门外响起一阵扣门声,祁温书起身开门,心想顾青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不是才离开一会么。
刚打开门,祁温书发现不对,但已经晚了。
来者锢住他身上几个大穴,祁温书身体僵硬,被五花大绑地抬上了马车,那人方开口:“国师等您很久了。”
“唔唔唔!”祁温书想说话,开口却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呓语,试过几次后只得作罢。
古代没门眼真要人命。
不想回去,他还没看到桃树开花呢。
马车上晃晃悠悠,下车时穴位解开,他险些跌倒,幸而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国师……”祁温书说。
国师道:“怎的不动,还要我抱你下来?”
祁温书连忙下车,见国师面色如常,心里好歹放下了些,开始插科打诨:“怎么会,就是刚才一直动不了,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