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踏着虚空而来，乌云散去了，尾镇的新月高悬。银白的月光洒在那人身上，但却遮不住那一身戾气和冷漠。
    林棠呆了片刻，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表情转换为意外和惊喜。
    “老——老板！”
    他着实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陆无常，并且陆无常还又一次救了他。怎么会呢，老板难道不是在无光域？青竹山离得那么远，他怎么会来？
    陆无常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船上的青年，他异色的眸子淡漠地扫了林棠一眼，不带感情。
    法器灵船不知何时被停下了，月光同样洒在了林棠身上。但比起那高高在上又高贵的陆无常，他就显得格外可怜。白衣上满是血迹，发丝散着，脸上也都是划痕。
    “老板？”
    一直得不到回应，林棠愣了一下。平复了那种惊喜，他才发现陆无常的表情很冷，似乎也并不为他们的相遇而非意外。
    难道......陆无常知道他在这里——或者，他其实本来是为其他事情而来？
    他冷静下来，想到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陆无常为什么会来，寒灼早就和他说了，因为魔修在和傀物宗争夺一个东西，而尾镇的灾难，青竹教死去的弟子，都是出自魔修和傀物宗之手。
    他把陆无常叫老板，却将他魔尊的身份割裂了开来。现在林棠才忽然意识到，魔修大批来到这里，若没有陆无常这个魔尊授意，怎会明目张胆来到正道地界？
    “老、老板......”林棠再开口，这次他的声音带上了不确定，“你......你来，做什么？”
    似乎是看到了他眼中露出的一丝恐惧，陆无常动了。
    他慢慢地踏步，来到了林棠面前。他的一举一动林棠都很熟悉，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林棠觉得他对他似乎还是很了解。
    比如现在，他觉得陆无常似乎很生气。但男人却面无表情，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棠之。”他唤道。
    这本是以往陆无常对他亲昵的称呼，虽然他叫起来像是在叫小狗，但林棠知道他就是那样的性格，看谁都像是在看蝼蚁。但这一次，同样是这样的昵称，林棠却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密不透风的将他包裹，他忽然有了恐惧。
    恐惧的是他眼前陌生的陆无常，或者说恐惧陆无常陌生的，他不理解的情绪。
    “老......尊首......”
    他改变了称呼，犹疑地，不确定地看着陆无常。
    “怎么了？”
    那冰凉的手还在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林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剥开，他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他一直带着的匿容面具被去掉了。
    “我们的棠之，惯会躲着。”
    陆无常垂头，看着那与他靠近的青年。去掉了匿容面具，那他许久未见却从未忘怀的漂亮容貌便又一次展现在他眼前。
    青年那水润的眸子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着他，那靡丽的面容，勾人的桃花眼却和那目光截然不同。
    明明是一具魅惑的壳子，里面的灵魂却干净，纯真，正气。甚至有些太好懂，陆无常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兴奋变为无措，再到那淡淡的恐惧和不确定。
    但是，你在害怕什么呢？
    难道不是你先逃开的？我以为你死了，但你却只是离开我，躲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我为你复仇，你却不闻不问，就这样安稳地在这里生活——你过得很开心吗？
    “我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林棠先否定了。林棠甚至不知道他说的“躲着”是什么，但他确实感受到了陆无常的杀意，甚至让他直觉快于思考地脱口而出。
    “没有？”
    脸颊的血迹被拭净了，陆无常平静地看着他，道：“走罢。”
    “走......？去哪儿？”
    “回无光域。”
    陆无常这样说是理所应当的，若是没有出现尾镇的事情，林棠也会欣然同意，因为他在青竹教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次回到无光域做陆无常的下属。
    但是现在......
    “我不能......尊首，我不能回去......”
    他还要把赵归和方师姐安全护送回青竹教，霜落也还没有安全归来。而且......
    他咬了咬牙，林棠本来知道他不该问的，却还是问了。
    “尊首......那些青竹教的人，是你......”
    “是我。”
    林棠的话没说完，陆无常便发话了。他凝视着林棠，似乎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来：“怎么，我们的棠之，不乐意了吗？”
    “一口一个‘老板’，要效忠于我的，说着绝不背叛的，不是我们棠之吗？”
    这是太久远的承诺，哪怕林棠迄今为止也一直是这么想的，但他也没想到陆无常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想要背叛老板......”林棠张了张嘴，有些无力，“我，我只是......”
    他在青竹教待的时间很短，但这里的弟子都很好。以及霜落，还有赵归，他们在林棠眼中都很重要。
    就好像他初来到这个世界，一直要找陆无常，不过是因为那是寒灼告诉他的保命手段，以及他确实无所依靠罢了。可是现在在青竹教，有了那么多人，林棠偶尔也会不确定，他是不是该再回到无光域。
    ——哪怕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么坚持的。